吾友郭冠英先生有一段話,堪稱近年來少見的智慧名言。謹抄錄如下:「台灣本來就是思想紛紜,錯亂為常,自詡多元,國際插手,認同上南轅北轍的地方。大家努力亂想,無膽又無量,就把最基本的常識給忽略了。在此錯基上作的邏輯,不管對也好,錯也好,都是導入了誤區,偶而聽到對的話,雜在錯中也錯了;偶而聽到錯的話,負負得正可能又對了。繞來繞去,一團糊塗」。
最近應吾友武之璋先生之邀,去旁聽了一場由台大歷史研究所朱浤源教授等學者及民間歷史研究者共同組成的228研究增補小組的一場討論會。由於會後吃了他們提供的午餐便當,因此在天下沒有白吃的便當情況下,覺得有義務要將這個增補小組的活動及當天我所聽到兩位專家學者的發言,做一個簡單的心得報告。也算沒有可惜了這樣難得珍貴的機會。
坦白說,我原先對這種活動是不太參加的。因為,在台灣無論你做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立場。即便你是聲譽卓著的院士學者專家,你的不同意見或想法,在政治正確的意識形態面前,就只能算個屁。所以,對於族群間仇恨的翻案文章,我一向認為只是白忙一場罷了。
然而看到朱、武兩位先生,在36度的炎陽酷暑下,依然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做著旁人認為無錢又無名,只有傻子才肯做的事,我實在感動萬分。覺得有一種「不信真理換不回,不信青史盡成灰」之感。覺得他們的辛苦,最後必將得到社會公平的對待。而他們在破邪顯正方面,所建立的理論、思維、方向及努力的成績,特別在敉平族群仇恨方面,也必將根莖漫衍,花開葉散,大有俾益於社會公義之闡揚;並對台灣及中國長遠的和平有所框助。
按:二二八事件的導火線是民國36年2月27日,因台北市的一件私煙查緝案而引爆的民眾與警察間的衝突,並造成2月28日發生的台北市民請願、示威、罷工、罷市。同日,市民包圍台灣省行政長官公署抗議,並遭駐署的衛兵攻擊。該事件遂由請願轉而成為對抗公署的暴力活動,最後抗爭與衝突在數日內蔓延全台灣。使原本單純的治安事件演變為社會暴力運動,最終導致國軍部隊鎮壓及官民間的武裝衝突。此一事件中,造成的傷亡數字眾說紛紜。然而根據寬鬆的領取賠償金辦法,實際領取賠償金者僅有673人,估計死亡人數應不至超過800人。
根據228研究增補小組細膩到位的田野調查,我們知道所謂"228事件是後續一連串暴力事件的導火線"不過是個皮相罷了。因為,就在228的前兩天,由日產抗爭者所組成的抗爭會團體,已經籌措了50萬元;預備到街上遊行,以抗議日產買賣辦法的頒布,後經長官公署阻止。因此之後的暴民暴力,可以說與日產的處理有著絲牽藕連、前後密切的因果關係。
毛澤東曾說過一句經典名言,即: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這話是有它正確性的。特別是社會科學的研究。我當天充分感受到武之璋先生真的是發揮了胡適的「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腳找資料」的科學精神。他不但到(1).圖書館,翻到了民國34年2月28日前後數日的報章記載,另外也找到(2).長官公署於2月23日紀念週陳儀有關日產處置原則的講話。(3).更親自跑到現在台北市松江路及民生東路附近調查訪問當地父老有關34年8月14日以後的日產買賣情形,(4).更找到當時法院的日產官司判決書並予詳讀研判。
在經過徹底的科學田野調查後,武先生發覺,由於陳儀政府認定對於在民國34年8月14日以後取得的日產違法。法院即據此判決許多侵占官司。此等判決造成甚多當時趁亂打劫,惡意侵占日人房產的皇民浪人,其違法取得之日產因法院宣判而不保。這就引發彼等的嚴重不滿,因而預備於2月26日(即228前2日),大鬧長官公署。這些附倭份子及猾民,由於他們巧取豪奪了許多日產,而法院並不予以支持。故而打算全省串連,大鬧一場。他們甚至籌備了50萬元,以備包圍鬧事之用。
據武先生分析:日人據台51年,土地問題至為複雜,除日本政府之公有土地房屋一律由政府(筍註:國府)接收外,日本人私有房屋則一律由政府充公,做為政府國有財產。再公開拍賣。台人原住戶或公司、店面、工廠有優先承購權。
然而台灣原屬日本公地或私有土地者,其中有1.早先以合法市價購自台人者,亦有2.以強制手段,不合理之價格巧取豪奪者,亦有3.公司股東有日人並亦有台人者,情況至為複雜。又當時大陸之行政院規定淪陷區日產買賣,過戶有效日期為民國34年10月1日以前,而台灣長官公署認定之有效日期為民國34年8月15日前。
由於當時抗爭案件,甚多屬於陳情案件。此等陳情案件主要之理由多為台民在日據時代土地被日本強迫賤賣或徵收為軍事用地等。總之,案情真假莫辨。政府則以有無證據為標準。故而有一再遭政府拒絕而陳情始終不斷,甚而有向法院訴訟者。
然而據武先生調查發現,問題根源不在法令不健全,也不在接受人員品質不良。而在當時與日本有往來之皇民化份子、地痞、流氓,彼等偽造買賣契約、倒填日期、心存僥倖霸佔日產。
在大量資料的佐證下,即便外行如區區在下者,亦能輕易判別事情的前因後果及資料真偽。主要在資料的取捨是一個關鍵。打一個比方,兩軍對壘時,戰勝一方的報告固然要注意真偽,戰敗者的報告亦須以同樣小心的態度來處理。因按通例,在戰爭前,雙方都會向上面報告,誇大對手的強大,自己的彈藥兵力不足(藉以向上級需索)。戰爭後,戰勝者總會誇大戰果(以便作為升官獎賞之依據),同時鹵獲之槍械卻以多報少(以便扣下免向上繳,俾壯大自己或補充損失)。戰敗者除誇大對手的強大外,對自己的損失,亦盡量輕描淡寫,以免受罰。
這種情形,我們在清末之章回小說中,看到許多官兵捉盜匪的情節,甚至抗日勦共之戰役中亦可看到。因此如果不具備此種史才史識,則很多做偽資料,將被誤導判讀。(按台獨份子,不斷誇大228事件,台胞被國民黨殺害從幾萬到幾十萬,也是基於類似心態)。復按美軍在伊拉克戰役中,亦同樣有此種誇大或縮小情形。可見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古今中外都是相同的。
另外,還有一種情況,則是史觀。亦即寫史者本身的政治觀點。很簡單,若是皇民台獨出身者來寫228史,則加油添醋的誇大或輕描淡寫的淡化的是必然的。特別是,在民進黨執政時,由政府出錢委外發包找特定立場的學者來寫,這樣的報告能看嗎?它會公正嗎?
中研院的院士黃彰健先生(已於民國98年底往生),他學術地位的崇隆早已是望重士林。如今由他出面主持228增補小組,則基本上是讓人放心的。因為歷史的錯綜複雜,後人在材料的取捨上,實在要非常小心。例如閩粵械鬥,官方因人力物力充沛,檔案所載事發之日期平亂等記載,自遠比民間為易。然而,野史則感性描述事情之是非對錯。而死者之家譜,則對個別人物之姓氏、生平、官銜、經歷等,自然較為詳細。所以他說過治史應「國史詳取日月,野史詳取是非,家史詳取官歷」。(按黃彰健院士,他原本專研上古史及明清史,著作包括中國遠古史研究、周公孔子研究、戊戌變法史研究、明代律例彙編、康有為戊戌奏議等二十五種書輯及論文治史考據,終生專攻校勘與考據,歷時一甲子功力)。
由這樣一位嚴謹做學問的學者,在毫無經費的支援下,來主持228的民間調查工作,其可信度自然比較可靠的。
這些天下來,我慢慢了解這個228增補工作的重要性。因為它不斷的發掘真相,已陸續戳破多年來台獨份子別有用心,相因陳襲的偏見說法。然而多年以來,228事件係「官逼民反」的錯誤觀念已深入民心,這大大增強了台灣同胞對國民黨的負面印象,且強化台獨立場的合理性及所謂的公義。當然國民黨政權亦因而長期被不公平的惡意而蒙上不義的陰影,進而造成族群之間的相互不必要的隔閡及仇恨。更進而造成廣大本省同胞對中國的分離感。言之不勝悲痛。
由於,各種文件如當時的檔案、公文、電報等資料比對研讀,均需要花費大量的人力及時間,因此研究經費是不可少的。但研究增補小組也只能在每次聚會時,每人發一個便當,就明白工作之艱困了。所幸這個工作現在由台大歷史系朱浤源教授繼續義務接辦。另外民間歷史學者武之璋先生等少數人士,亦義無反顧的投入。我只有寄上無限的感佩。我馨香禱告他們的研究工作,最終使得真相大白,公義終將在人間彰顯,族群的仇恨也得到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