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星

第七章　　寬恕

　　沐浴在朝陽下的張百齡如脫胎換骨一般；整個人散發著瑩亮潔淨的光彩。
　　當她迎向張君瑞時，面對面的，兩個人自然而然的伸出雙手，互相的牽攜著。
　　「君瑞，對不起，這幾天讓你擔心了！」
　　「喔……百齡，」君瑞激動的抱緊她，「對不起，我對不起妳，求求妳，別再讓我尋你不著。」
　　百齡搖搖頭：「我們都有錯，該是我們寬恕自己，也寬恕彼此的時候了。」
　　「直到昨天晚上，愷兒的一席話，才將我自渾噩的心囚中解放出來。」他搖著頭，驕傲的說：「沒想到孩子瞬間長著麼大了，他看的、想的比我都要深入透徹，讓我這個做父親的感到慚愧汗顏。」
　　他們手牽著手，走到了「介壽亭」下方的草地上，並肩席地而坐。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百齡好奇的問。
　　「心有靈犀吧！」君瑞淺淺一笑，「昨晚跟愷兒深談之後——妳兒子真了不起，他可真是結結實實的給我上了一課——突然間，我的心眼一亮，好像清晰的可以看見妳站在這裡。」他迎著風，甩甩頭說：
　　「為什麼不呢！這裡是我們的定情之所，是我們倆都深愛的地方。妳會把自己藏匿在這裡，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只怪我沒有早一點想到。」
　　「你來的也真巧，早一天來，我或許就會把你推到山底下去。」百齡好笑的說。
　　「那也是我活該應得的報應。」君瑞謙卑的說：「妳現在……看起來……很不一樣，說不上來，但是；看起來好純潔，好漂亮。」
　　百齡把這幾日的心路歷程說了一遍，「就在剛才，太陽升起的那一剎那，我的心才豁然的開啟，沒想到回頭就看見了你。你一定是趕著夜路而來，看你一臉的疲憊，人也憔悴了。」她看的心疼不已。
　　「這點辛苦比起妳所受的苦，有算的了什麼。」君瑞心痛的說：「全家人都來了，他們誰也不肯在家裡等消息。」
　　百齡回頭伸長了脖子，看著公路，「在哪，我沒看見啊？」
　　「我讓他們先去定房間休息。我想妳既然已經在這裡了，不如全家都度個幾天假，紓解一下這段日子以來，大家飽受折磨的靈魂。」
　　君瑞的神情倏然變的凝重。
　　「我必須先跟妳談過，百齡。」
　　看著他，百齡正色而誠懇的說：「嗯，我們確實需要好好的把事情談開來。我知道你一直想跟我道歉，其實，我才是那個需要說『對不起』的人。我應該為我這一陣子的不理智行為，像你說抱歉。」
　　「不！我才是那個需要道歉的人」君瑞急急的說：
　　「妳說的對，我不該覬覦亦欣的美貌，卻又裝的一副道貌岸然的假道學模樣，來企圖掩飾自己醜惡鄙陋的心。百齡，我錯了，我真的是個可惡又可恨的丈夫。妳能接受我的我的道歉嗎？」
　　「我們都錯了，君瑞，如我剛剛說的，該是我們彼此寬恕的時候了。」
　　「百齡……」
　　「你聽我說，」百齡急切的說：
　　「我一直都以為我的做法才是正確無誤的，我以自我膨脹的偉大情懷，來施捨妳跟亦欣，以及小貞。卻忽略掉了我的心，我忘了我的心才是最重要的。當我緊緊的抓住妳跟亦心的過錯不放，而沒有真正的放開心懷的寬恕時，即使是做對了所有的事情，依舊是無法保持平衡。」
　　她苦笑的說：
　　「首先，我的心就失去了平衡，這讓我什麼事情都沒辦法做好，然後我開始責怪自己，但是責怪自己的同時，我最氣恨的卻是你跟亦欣。瞋恨之心讓我面目可憎，逐漸的，我就陷入了無法自拔的心裡最黑暗的角落裡。我把自己搞的一團糟，更讓我深愛的家人陪我吃苦受罪。君瑞，我錯了。再怎麼高貴、大方的行徑，都抵不過一可懂得寬恕的心。」
　　「聽妳這麼說，我真的是羞愧的無地自容。」君瑞感慨的說：
　　「這幾天，大家都做了一番心靈洗滌。我終究還是發現，原來自己並不是高貴的柳下惠。唉！妳怎麼能夠明知道我的薄幸，還這般的容忍我呢？百齡！」
　　百齡充滿感情的說：
　　「因為我愛你至深，這是不爭的事實，真的要一棒打得倆分飛，我們都會痛苦後悔一輩子。」
　　君瑞點點頭說：
　　「妳是對的，我寧願捨棄全世界，也不要失去妳。」他遲疑了一下，才又說：
「昨晚，我去找亦欣了，妳會生氣嗎？」
　　「唉！還能有什麼好生氣的，頂多喝一小杯醋吧！我知道你始終愛的都是我，不是嗎？」
　　「齡……沒了妳我該怎麼辦？」他摟緊她瘦小的肩，痛苦的說：「為了我一時的軟弱，竟然讓妳吃了這麼多的苦頭。」
　　「幸好都過去了，對不對？」
　　「是的，都過去了。」
　　「君瑞，」
　　「嗯？」
　　「你可曾發現到，亦欣對你的感情，其實並不太健全嗎？」百齡問。
　　「我知道。」他苦笑的說。
　　「喔……」她有些訝異，「希望你不會太介意。」
　　「介意什麼？」君瑞自我解嘲的戲謔的說：
　　「介意那個美嬌娘愛的其實是我的老婆大人，而不是我嗎？還是要介意我的老婆大人沒法變做男兒身，只好由我這個丈夫代勞，迎娶美妾嗎？」
　　百齡認真的看著君瑞說：
　　「你錯了，亦欣他確實是很愛我們兩個人，只是她更愛的是我們的家庭。她希望能夠永遠的棲身在我們的家裡，才會千方百計的算計，而你正好是她所能找到的最佳也是唯一的途徑。」
　　君瑞疑惑的問：
　　「妳明明知道她在算計我們，為什麼還硬要我納她為妾？」
　　百齡嘟著嘴，「誰叫你要先欠下風流債！」
　　「饒了我吧，老婆大人，我已經吃夠了苦頭！」
　　「其實她太傻了，」百齡有感而發的說：
　　「只要她跟我說，我一定會想辦法；讓她搬來跟我們一起住。那時兒子們離家求學，能多一個伴，我還會不開心嗎？」
　　「或許，她認為寄居不是長久之計吧！」
　　「嗯，也許吧。」
　　「齡，為什麼妳總是心甘情願的，為亦欣犧牲一切？」君瑞終於問出他長久以來的困惑。
　　「也沒有你說的那麼嚴重，這或許是緣吧！」百齡說：
　　「其實亦欣她是很可憐的。有那樣的家庭，那樣的母親。她從來就不知道被愛的感覺，自然就沒辦法學習到怎樣愛人。她想要一個安定而溫暖的家，卻又沒辦法相信自己有能力；建造一個溫暖幸福的家。只有我們，現成的一個溫暖安適的窩，而我們又正好是她認為；唯一能給她安全跟信任的人，於是，他就用了一個最偏激的方法來取得。」
　　她張大眼睛，望著她深愛的丈夫，又說：
　　「君瑞，在你跟她有了肌膚之親後，我們怎能棄她於不顧？再怎麼說小貞都是無辜的，我怎麼狠的下心，眼睜睜的看著小貞重蹈亦欣的後塵？」
　　君瑞深受感動著。
　　難得百齡在自身的痛苦與折磨下，還能看的如此深入，洞悉一切因果。更難得的是她化小愛為大愛，不但顧及了亦欣的感覺根需要，又將沈貞納入羽翼保護著。
　　君瑞誇張的說：
　　「我是何其幸福啊！不但有位賢慧過人的妻子，還有一個美艷絕倫的侍妾，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唉……算是我上輩子欠了你們的吧，誰叫你們的一舉一動，全繫住我的快樂與哀愁呢。」
　　君瑞一把將百齡抱到她的大腿上，緊緊的擁抱著她。
　　「齡，我的摯愛！」
　　那是一聲發自內心深處、靈魂深處的呼喚。
　　百齡喟然一聲，把自己埋進了丈夫的懷中。
　　她還能怎麼呢？
　　他是她的天，她生命中的陽光，心靈的依靠。
　　他是她的丈夫。
　　當她找到了寬恕他的路時，相對的也就找到了自己最純善的心靈，沒錯，她確實值得被人所愛的。

2006/4/25．劍．疾風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