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友茴香的兒子即將從工學院畢業，正準備考哲學研究所。
「我會說他鬼迷心竅了。」損友Amy立即反應。損友Babe認為他很有思想，不能打擊孩子的心靈，要慢慢開導他回心轉意。Claire比較實際：「思想能當飯吃呀？這孩子在作白日夢。」
我不知道哲研所畢業的學生都在做什麼行業，但學以致用者一定是鳳毛麟角。雖說各科系的畢業生學非所用者所在多有，但必定沒有哲學系所學這麼抽象，根本是派不上用場。如果要運用哲學詭辯，當然也可以說，任何行業都需要哲學思考，人的生活中絕不能缺少哲學思想。但是，生活中的哲學思考並不是從大學或學校裏可以學得來的；那是人生經驗的累積，每個人在人生每一階段都有他個人的人生領悟，逐漸形成他對人生的獨特看法，也就是所謂的人生哲學。

茴香說，她對兒子驚世駭俗之舉，束手無策。此子從小是資優生，雖然目空一切一意孤行，但父母認為他有自主能力可以應付一切，向來對他唯命是從。哪知他上大學後對人生有了質疑，要到哲研所去找答案。

興許他是天才，日後對人生哲學會有大見解，或能解出人類千古迷思也未可知。退而求其次，若能對當下橫行全球的資本主義之禍害，提出除害或輕禍之學說，造福未來的世紀，成為偉大的哲學家；當他的「阿姨」，確是與有榮焉。再退而求其次，他是上才無可疑議，往學術界發展縱不出人頭地也應可平穩謀得教職；大人們都不要太杞人憂天，上才者在任一行業都能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

藉此，我有感而發：中才以下又如何？先別單說哲學系所這種抽象學問的養成殿堂，在人文科系養成者又如何呢？爬到金字塔尖的菁英分子確是受人欽羨的對象，不在我的感慨範圍之內。在當今科技掛帥的潮流中，我所唉嘆者，人文科系出身者的生存資源早已被擠壓得可憐兮兮。中才以下者能有多大出路？縱有出路又能有多大升遷空間？汲汲營營一生，換來的是成就有限與牢騷滿腹。

有人說，在人文學術界比其他業界的權術鬥争更為可觀，由於資源太少，為了生存，縱使小權小利也能鬥得你死我活，表面逢迎拍馬實則暗箭傷人，手段之卑劣罄竹難書。在這樣的環境中受薰陶的學子，所展現的只有小鼻子小眼睛面目可憎的勢利表情，哪還會有半分人文素養的高雅氣質？

在家中大量人文藏書的薰陶之下，我家大妞從小嚮往書中的文人世界。她高中選組時期，一度傾向選填人文科系。我以上述理論極力勸阻，脅之以理：「在人文科系的世界裏沒有妳想得到的高雅氣質，反之只會學到妳一向鄙夷的勢利眼。」繼而動之以情：「讀書不能只顧興趣，最主要是考量能力，能力所及當然要讀理工。若非不得已，實在沒辦法讀理工，覺得讀理工很痛苦，只好去讀人文。」「千萬別因為讀人文比較輕鬆就選人文，沒什麼挑戰性有什麼意義？....」總之，儘我所能搬出各種理由來勸導，深恐她重蹈我的覆轍。終於，她放棄人文系組，我也鬆了一口氣。有此前例，二妞也願配合。至於人文素養，在我們家中就可以自修養成；只盼可供日後工作之餘自得其樂。

本人還真走運，我家大妞二妞的就學路還算順利，也沒有痛苦的讀書經驗，讓我不致懊悔當年的訓誨影響了她們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