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果愛你——

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愛你——

絕不學痴情的鳥兒，

為綠蔭重複單調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來清涼的慰藉；

也不止像險峰，

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這些都還不夠！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緊握在地下，

葉，相觸在雲里。

每一陣風過，

我們都互相致意，

但沒有人，

聽懂我們的言語。

你有你的銅枝鐵幹，

像刀，像劍，

也像戟；

我有我紅碩的花朵，

像沉重的嘆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

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

彷彿永遠分離，

卻又終身相依。

這才是偉大的愛情，

堅貞就在這裡：

愛——

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

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作者簡介（1952年5月25日—），原名龔佩瑜，中國當代女詩人，朦朧詩派的代表人物。 

◎賞析

      舒婷於70年代興起，當時中國詩壇興起朦朧派。不同於此派的北島，筆觸孤冷而充滿批判，或楊煉偏向西方，舒婷展現溫柔的情感，卻同時兼有理性的精神，這首詩符合了她的風格註腳。 

      古詩「冉冉孤竹生」中，「與君為新婚，菟絲婦女蘿」，由此看來，文學以植物來比擬伴侶間的親密關係自古就有。不同於古詩中蘿與菟絲交纏，象徵愛意纏綿，舒婷在感性中拋出理性的觀點：愛，是地位平等、互相仰賴也珍惜彼此，沒有任何一方的存在是拱月的星子，也不是成就對方而心甘退居幕後的推手。

      南方的木棉和北方的橡樹，按常理說兩者不會存於同一地域，舒婷卻巧妙的以象徵法將兩樹並列：橡樹的高大挺拔乃陽剛的男性，而木棉的灼紅芳華代表陰柔的女性。

      詩一開始用了兩個「絕不」、兩次「也不止」的堅定口吻和六個比喻，宣示她不同於一般女子，甘於在伴侶身旁扮演配角的角色，再以「我必須」是一株木棉的強烈語氣，指出親密關係應該是並肩而行。

     橡樹和木棉「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雲裡」，比喻理想的關係是緊密連結，而非平行過活；共同面對自然裡的風雨變化，展現真愛的表現是共同分擔重擔，也一起享受甜蜜。最後一小節「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愛的最高極致不止是擁有對方，還認同對方所有的理念，故此，有人將這首詩詮釋為愛國之詩，意象也十分貼切吻合。

     本詩意象鮮明，用象徵法詮釋男與女的關係。用語淺顯自然，在真摯堅定的語氣中，顛覆傳統男尊女卑的觀念，塑造男與女互珍互重的真諦，映照作者真情卻不愚昧的愛情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