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母右腹斷了兩根肋骨，原因是我擁抱她時用力過猛，啵，一聲，銀瓶乍迸，肋骨就硬生生給抱斷了。

　肋骨斷了，疼痛自不待言，百事也就難以周全。一日，我阿母忽要求幫她剪腳趾甲，若是自行彎腰下剪，肋骨屈折，疼痛加劇難當，說不定連左邊肋骨也跟著斷了。頭一回我沒經驗，取出趾甲剪逕行開剪，想不到老人家腳趾甲既厚且長，下剪不易。加上我阿母患有糖尿病，末梢腳趾尤其必須當心，隨便剪出個傷口，感染起來，小則發炎，大則截肢，不可不慎。我小心翼翼剪了幾片趾甲下來，這才發現腳趾溝藏汙納垢，臭味濃重，勢不可擋，只得「屏氣凝神」，仔細翻轉下剪，約莫二十分鐘，才終於剪妥十根腳趾，大功告成。

　過了好一陣子，我阿母肋骨痊癒了，但她喜歡上了給人修剪腳趾甲的禮遇，遂又央求我來剪。第二回，鑒於上次經驗，我趕緊穿戴起塑膠手套，張掛起口罩，全副武裝，戒備謹慎，居然沒多久就俐俐落落剪出一腳清爽齊整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我阿母腳趾甲又如春草滋長，再度開口央求。好巧不巧，那段時間我異常忙碌，拖延了幾日。有天晚上，回到家，我阿母說有人已經幫她剪好了。我大吃一驚，心想居然還有人比自家兒子順心，該不會是甚麼慈善宗教團體吧？我阿母說得口沫橫飛，說剪之前還先讓泡溫水（後來才從妻口中得知溫水可以軟化趾甲），剪的時候還邊剪邊按摩，剪完後更是親切噓寒問暖。我止不住好奇問是何人，我阿母答以「剪頭鬃的頭家娘！」我疑惑地問：「頭家娘這呢好心？」我阿母開心地說：「對啊！才收三百元而已！」──天啊，原來是要收費的啊！

　後來，我阿母只要開口要剪腳趾甲，我一定立刻侍候，分秒不敢耽擱，因為她付出去的錢，可不都是我給她老人家的？剪個趾甲，能賺回三百，何樂而不為？況且省下三百，除了有讓我盡孝心的機會外，我阿母還能用三百多吃幾頓好料或多買幾件衣服，豈不更好！

　這回，我又在客廳幫我阿母剪腳趾甲。戴上手套，卸下口罩（因為覺得有點兒太不尊重我阿母的感受），動手開始剪了。原在一旁奔來跑去的張小嚕忽然好奇黏過來，察看了一會兒，他就要搶走趾甲剪，說：「爸爸，我也要幫阿嬤剪剪！」──這當然不行，真剪下去，我阿母說不定就得截肢了。我告訴他說：「等嚕嚕長大了，以後就給你剪喔！」張小嚕很高興，直點頭。

　妻在一旁，用手機把祖孫三代剪腳趾甲的畫面拍下來，我們全家都很喜歡這張照片，因為那是從腳趾頭連通到心頭的快樂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