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書：馮傑散文集《一個人的私家菜──說食畫》（聯合文學出版）

《一個人的私家菜》書影。 (圖／聯合文學提供)

台灣詩人羅青有一首流傳甚廣的詩，名為〈吃西瓜的六種方法〉，單單西瓜的吃法就如此多樣，遑論《一個人的私家菜》。翻讀馮傑的這本散文集，我不禁生出效顰之心，數出六種品法來。

其一，這首先是一本筆觸細微、繽紛雜陳的「小村食史」。書名《一個人的私房菜》，而實際的書寫範疇遠不止於此，作者立足於北中原的鄉村生活，涵蓋了鄉村人家飲食的方方面面。一百多篇文章中，既有對各種蔬菜前塵往事的講述，也有對各種中原鄉下麵食的記載；而食具在全書中也占了不小的篇幅；此外還有鄉村的各種飲食故事。艱難度日的時代，家常淡飯，究竟有什麼可寫？而這些文章正正顯示出馮傑化簡為繁、點石成金的能力。儘管都是平常食物、平淡小事，經過作者的筆下，便被賦予了一種不平常的視覺和味覺，彙聚起來，就是一幅生動可感的鄉村生活圖景。

其二，這還是一本另類的鄉村人物別傳。作者或感恩或追念，或欣賞或同情，或嘆惋或不以為然，不管是哪一種筆觸，這些記憶如此之深，都足以見出作者對家人及鄉鄰的真情，其中給人印象至深的是中原人民的堅韌、從容及生活智慧。

其三，這本書不是對現實的書寫，而是對兒時、對故鄉、對食物的回憶文集，因此也是作家的心靈史。書中的主角好像都是食物，仔細讀來，食物不過是一種紐帶，把作者與故鄉的人們聯繫在一起。

其四，溫暖中夾譏刺。這本書的調子是溫暖的，正如溫暖是鄉村生活的基調，可喜的是，馮傑沒有止於溫暖的膚淺及膚淺的溫暖，畢竟我們生活在一個田園牧歌急遽消散的年代，鄉村的食物結構在改變，而傳統的風土人情更是面臨衝擊，面對世象百態，作家不應該無動於衷，體現在這些文章中，有溫情也有譏刺，從而使得方寸之間跌宕起伏。

其五，詩的語言及意境。馮傑在書中自稱是「偽農民」，不錯，他本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詩人。馮傑最先由寫詩開始習藝，爾後才研習書法、繪畫、散文等不同的文藝形式。在全書中詩的語言幾乎無處不在。比如，「收麥時節，家家都要燒一鍋簸箕柳茶，一桶一桶送到田間地頭，用於解暑。那時，是盛了一桶的金色布穀鳥聲。」又如，「油在生活裡最金貴，在一個小村的陰影裡，那是生活中最高處的一點亮光。」油本來是做菜不可或缺之物，最實用最物質，馮傑這麼一寫，即超越了物質的層面，而進入了美的境地。

其六，對於不喜馮傑文字的人，至少可把這本書當作畫冊來讀。「菠菜葉子翠綠，亦入畫，但大家不屑，小家不為，畫松，畫牡丹，畫林黛玉，畫蘭花指，畫張飛的鬍子，都多不畫它。」這段話說的不光是菠菜的命運，也是很多鄉村尋常物的命運，自己出身低賤，又能怪誰？到了馮傑這裡，它們終於都有了拋頭露面的機會，一把菠菜，兩隻茄子，三條黃瓜，以及油罐、酒壺、油燈等等，都登堂入室了。在馮傑的畫筆下，這些尋常物還建立起了奇特的組合方式，比如「相看兩不厭，番茄觀白菜」；一壺二杯一盞燈，馮傑會在旁邊題寫「夜聽世界風雨多」；而鴨子成了「非雞非鳳」……凡此種種，讀了不禁令人莞爾。這些畫看似裝扮了文章，誰知哪一天馮傑會不會開創出一個「私家菜畫派」呢？

雖然封底有言，聲明這是「一本關於吃的書」，但讀到最後，我竟覺得，這本書與吃終究關係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