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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閣寺》與金閣寺
2006/10/26 22:37:18瀏覽1295|回應0|推薦2
三島由紀夫小說《金閣寺》裡的主人翁溝口,父親是舞鶴志樂村某寺住持,與金閣寺住持田山道詮和尚是禪堂結交的朋友,從小父親便常向溝口描述金閣寺如何美不可比,在溝口小小的心靈即幻想出一個理想中的美好金閣寺,但等到身染肺疾的父親拖著日漸沉重的病軀親自帶他到京都,希望在臨終之後將小孩托給好友道詮和尚,溝口終於有機會親睹金閣寺,卻大失所望,現實中的金閣寺竟與幻想中的金閣寺差距如此之大,完全無法結合。

現實中的溝口,因口吃之故而飽受同儕欺侮,即便他有了小小的愛慾,也只能在所愛之人用行動表現,難以言傳,第一次從清晨樹上突然躍下阻住心怡之人有為子,卻被有為子數落:「怎麼?裝模作怪的,你這口吃鬼!」於是溝口便又退回想像之中,想像他如何已然擁有了其後和軍官私會而殉情的有為子。從此他便耽溺於美之想像,甚而取代了肉慾,日後他有好幾次與其他女子發生關係的機會,卻因腦海不斷閃現出美好的金閣寺畫面而陽萎無能了。

三島由紀夫特地安排另外兩個人物來完整表述口吃難言的溝口內心世界,一是家境富裕同在金閣寺修行的鶴川,他內心光明溫暖,非但不像一般同輩取笑溝口口吃,且毫不在意地包容他,甚至總能溫暖地傳述出溝口內心中隱微的善的意念。另一名與溝口同在佛教大谷大學讀書的柏木,他內心狡詐,玩世不恭,因身有內翻足之疾,故與溝口同病相憐,可以傾心無所不談,但柏木卻懂得察言觀色,知悉男人女人內心,進而利用其心理而玩弄女人,樂此不疲,同樣地他也總是能準確地看穿溝口內心的惡念。溝口原與鶴川較早相識,進入大谷大學結識柏木之後漸與鶴川疏遠,不料鶴川竟因車禍早逝,溝口傷心不已,幾年後柏木才拿鶴川寫給他的情書告訴溝口,其實鶴川是為愛上柏木而自殺身亡。至此,三島由紀夫,巧妙地將三者結合在一起,其實柏木和鶴川都是溝口的化身,三者一體,密不可分。

喪失善念的溝口,僅剩美好的金閣寺足資依憑,但惡念日益滋長,他開始放浪形骸,衝撞住持、離寺出走、甚至將學費拿去嫖妓,當他將陽痿無能的陽具刺入妓女的私戶,同時也刺破了金閣寺的美好想像,於是他最後只能放了一把火燒毀了最後的一絲美好,金閣寺。

原先他應該和金閣寺同歸灰燼的,但他卻逃了出來,一路狂奔到京都郊區的左大文字山的頂山。三島由紀夫在最後一段文字寫著:「在另一個口袋裡摸著了香煙,我抽了香煙,像做完工作而休息片刻的人所常想得,活下去吧,我想。」我們其實並不意外,因為對善惡美醜一併焚毀的溝口而言,從此之後,他已然是個全新無垢的人了。

我和妻到京都,正值酷熱夏季,好不容易按圖索驥在西本願寺前的巷弄裡找到網路上訂妥的民宿老屋,置放行李妥當,隨即走路逛了逛左近的西本願寺,再往京都車站途中已是飢腸轆轆,便在一家店前口機器投幣取單,吃了頓咖哩飯,飯飽後又往京都車站閒逛,買了公車周遊劵和JR PASS(日本國家鐵道劵),吃了茶寮新路里的抹茶冰淇淋,又在車站前看看四個男孩載歌載舞表演兼賣新專輯,回到民宿老屋歇息之前,已先在小超市裡買了幾顆又大又便宜的水蜜桃洗了吃。

接連五天,離開京都之前,我們坐車、走路逛了三十三間堂、二年坂、三年坂、清水寺、哲學之道、祇園、東本院寺、二条城、嵐山、保津川,慢慢地逛、悠悠地遊,也在銀閣寺的殿前簷下落坐,迎著樹間拂來的清風,掃去滿身汗潮粘膩,靜靜諦視眼前的枯山水,一整片黃灰色石子錯落而成的銀沙灘和堆成宛如小富士山的向月台,彷彿時間久了便會窸窣湧動起來似的;也在龍安寺枯山水之前的木地板寧靜坐下,邊看著眼前小石子密密擁著四、五個長綠苔癬的大石頭領略一點禪意,邊斜睨著一旁持筆塗塗抹抹素描枯山水的外國男孩的簿本體會一絲藝術;也在立命館大學前踅了一圈,──都逛滿意了,才願意在下一站牌前下車,真正面對三島由紀夫筆下美極不可方物的金閣寺,走進去朝聖。

不用說也知道,金閣寺是被燒過的了,在京都動輒上百年、上千年的寺院神社,金閣寺只能算是新鮮的贗品,一點兒也稱不上古蹟,但池塘邊還是擠滿了絡繹不絕滿滿的各國觀光客對著金黃亮麗的金閣寺猛拍照,我只是望著金閣寺想著三島、想著溝口、想著行動與認識之類關於美、關於佔有、關於毀滅,然後就穿過人群,走過了金閣寺,來到後山上一個小茶寮,靜靜地喝完一碗濃綠抹茶,感到無比平和,怎麼沒想到一下子就踱出了金閣寺,回到民宿老屋,心滿意足地收拾行李,離開京都,往奈良看鹿去了。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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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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