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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丁莊夢》【2006-05-21/讀書人】
2006/08/18 17:13:14瀏覽411|回應0|推薦0
 

都是活了今天沒有明天的人

 

評《丁莊夢》閻連科著 麥田出版

 

危如風中之燭、朝不保夕的病人,是否魂靈就必然透徹清明,勇於割捨常人所執所著的權位名利、愛惡喜悲、貪欲嗔癡,大陸小說家閻連科告訴我們,其實未必。

《丁莊夢》透過一個十二歲被人用毒番茄毒死的小孩亡靈之口,敘述其父如何在丁莊採血買血,又為節省成本而共用棉花、針頭,導致全莊熱病(愛滋病)大流行;後來又如何從中剋扣政府補助病亡者的棺材錢,如何又相中商機為諸多發熱病而亡的孤男寡女配結陰親賺取仲介費,甚至計畫創設陵園要大發鄰近縣市成千上萬熱病亡者利市──然而小孩亡靈的爺爺,父親的爹,始終希望兒子向全莊人叩頭道歉、認錯悔過,卻一直沒有成功,最後竟手持木棍,在兒子向全莊人志得意滿宣告新陵園計畫之後親手擊斃兒子,再挨家挨戶去通風報喜:「我把我家老大打死啦!」

 

如果說小孩父親代表的是無孔不入的鑽權營利者,那麼爺爺正代表良心的覺醒和公義的伸張(大義滅親),但除此外,閻連科真正關注的是整個丁莊受熱病之苦的病患的人性解剖。他們預知死亡將在不久之後到來,仍各自有所盤算:同患熱病的賈根柱、丁耀進不惜用偷竊、關說、威脅等手段以爭奪象徵權力的村長公章;二叔為了原始情欲可以不顧村人蜚短流長和弟媳婦偷情賊歡,甚至奉送家產以求得與新歡結成連理;集中同住學校的病患們可以為一己之私搬光學校所有物件,甚至為日後棺木之材預做準備而伐光丁莊所有大小樹木……,一而再地顯示人性的貪婪、自私和對權力的瘋狂,臨死前都不曾改變。

 

造成這場熱病劫難的始作俑者,居然是代表官方的縣教育局長,他一面鼓動農村賣血以脫貧致富,一面又從中謀取暴利、升官發財,甚至到了最後更透過小孩父親準備共創陵園大賺死人錢。也就是說,為了利益,官員鼓動賣血、農民捲袖賣血、抽取佣金的私家抽血站到處林立,由上而下形成一個龐大的利益結構,然而一個衛生知識不足的環節出了錯,遂演變成一樁河南平原上無數農村的熱病大劫難。這樣的無知,閻連科用了一個極深刻的象徵,他讓所有熱病病患群住在荒廢的丁莊小學:學校,一個代表知識傳播的地方,然而它荒廢了,又擠進一群飽受無知之苦的熱病病患,其中唯一清醒又沒熱病的人,正是始終守護學校不遺餘力的爺爺。

 

也許我們還要特別關注三個小細節,才不會被悲天憫人的直覺,指責官場貪污、農民愚昧而氣昏頭。第一個是趙德全臨終前費盡氣力把分得的黑板又從家裡搬回學校還給爺爺,他說:「寧可我死了沒有棺材用,也不能讓孩娃沒有黑板用。」第二個是二叔發熱病,新歡配偶楊玲玲赤條精光澆冷井水來來回回給二叔退燒,到頭來自己卻先發熱病死了。第三個是爺爺的最後一場夢,他夢到黃土平原上人畜絕盡了,但下了一場雨,有個女人手持柳枝沾泥水,甩一甩就有成百上千的泥人兒,結果又是一個新的蹦蹦跳跳的平原了。

 

原來閻連科在《丁莊夢》極其冷靜的白描手法、詩歌般一唱三嘆的哀嘆語句以及一片灰暗之中,偷偷透給我們一些體諒、真情和希望。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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