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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8/31 21:32:05瀏覽438|回應1|推薦0 | |
我們本來不會在這裡的,原先我和妻計畫到巴黎自助度蜜月兩個月,後來妻聽聞大學同學說有一名國小老師POPO正招攬團員赴中東半自助旅行二十天,我和妻深感興趣,認為到巴黎機會多的是,中東的黎巴嫩、敘利亞和約旦可不是說去就能去的地方,唯一讓人有些猶豫的只剩安全問題,聯絡上POPO老師後,他說他已經自助、帶團去過三四次了,內戰早已結束,治安更是比台灣還好,我和妻也就放心,回過頭來說服岳父母,不去巴黎改去中東,他們全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出發前兩天,我的老師張大春先生打電話來,得知我要到中東度蜜月,他很擔心地問:「安全嗎?」我答說:「安全!」他在電話那頭很是懷疑:「真的嗎?」 就在我把《Syria and Lebanon》、《Jordan》(Lonely Planet)、《伊斯蘭的世界地圖》(時報)、《約旦史──一脈相傳的王國》、《敘利亞史──以阿和平的關鍵國》(三民)、《中東現場──揭開伊斯蘭世界的衝突迷霧》(麥田)、《中東-自基督教興起至二十世紀末》(麥田) 隨同行李打包時卻意外看見一則匆匆而逝的新聞轉播,黎巴嫩南部與以色列接壤的真主黨俘虜兩名以軍士兵,要求交換被以軍俘虜的伊斯蘭囚犯。當時並不為意,腦海中只想起去年人在埃及時,看見埃及電視轉播黎巴嫩總理座車被炸毀當場身亡,道路被炸出一個大窟窿的畫面。 我所投宿的PLAZA旅館就位於Hamra商業街街底,我們每天傍晚不是往北走到地中海邊看日落,就是往東走四十分鐘的路到市中心星星廣場和黎巴嫩人共享繁華熱鬧的夜生活,擠擠人、吃吃沙威瑪、喝喝咖啡、舔舔冰淇淋,群立在廣場上磨磨蹭蹭。從旅館往Hamra商業街東走要到星星廣場途中,會經過一條垂直交叉的Fakhreddine Road,街角處聳立一面大紀念看板,上頭就是被炸死的哈里里(Hariri)總理側身照,頂端還有一個紅色數字顯示器,標明逝世的天數(508)。也因為對前總理哈里里的尊敬與懷念,黎巴嫩把整建一新的貝魯特國際機場,改名為哈里里機場,我們進入黎巴嫩就從這裡進入,它比約旦安曼機場不知道要先進、漂亮、明朗、寬敞、潔淨多少,儼然就是現代化的新機場樣貌,更是黎巴嫩人結束內戰後值得驕傲的公共建設之ㄧ,只是好景不常,我們到黎巴嫩機場不久之後,它就被以色列炸了個稀巴爛。 總理Hariri離奇死亡,卻意外造成敘利亞勢力退出黎巴嫩的結果,黎巴嫩人以為就此進入另一個新的里程碑,豈知人算不如天算,一波剛平,一波又起,也許從Hariri之死談起更能切入黎巴嫩的問題核心。 黎巴嫩和中東其他以伊斯蘭教為主體的國家不同,它曾有一半以上人口信奉基督教(近來隨年減少,乃因回教人口不斷增加),其中又以馬龍教派(Maronite)佔基督徒人口一半以上,勢力龐大,曾在黎巴嫩於一九二○年立國時成為統治階層。馬龍教派是因紀念馬龍(Maron)而成立,馬龍曾於五世紀居住在安提亞(今土耳其境內,原為敘利亞領土),奉教皇及羅馬天主教會的權威為至上,有自己獨特的禮拜方式,馬龍於西元四一○年死於安提亞,為了紀念他,門徒在附近建立教堂,到了六世紀初,馬龍教派和鄰近的其他教派發生衝突,往南遷移至黎巴嫩北部較為安全的地區,後來逐漸發展成黎巴嫩境內最大且最具影響力的教派。也因為信奉基督教,黎巴嫩的街頭風景和鄰近伊斯蘭國家最大的不同就是隨處可見許多「拋頭露臉、衣著光鮮」的女性,以及政治心態上傾向西方國家。 黎巴嫩除了馬龍教派為主的基督徒外,還有以德魯茲派(Druze)為主的伊斯蘭教徒,德魯茲派原屬什葉派中伊斯瑪儀派(Ismailite,創立法蒂瑪王國)的支派,由傳教士達拉齊(Darazi)於十一世紀所創,因此被稱為德魯茲派(Druze),達拉齊認為真主會不斷以人類的樣貌在世間顯象,而真主最後且最重要的顯象就是法蒂瑪的統治者哈金。不過埃及人對此說毫無興趣,達拉齊轉而到黎巴嫩境內的赫蒙山,卻受到當地山區居民的歡迎,達拉齊於一○一九年死於戰場,繼任者漢沙(Hamzah Ibn-Ali)進而宣揚赦免信徒對回教中一些主要教規的遵守義務,如不用齋戒及朝聖等,而以新教條取代之,像言而有信、教友互助、放棄所有形式的虛假信念、絕對服從神的意旨等等。教友互助的教條,使得德魯茲形成一個與眾不同的緊密社群,猶如一個宗教性兄弟會,而不像一個教派。自十四世紀鄂圖曼帝國取代拜占庭帝國和阿拉伯哈里發帝國之後,發覺黎巴嫩山區用兵不易,人民不易管理,遂採用間接統治,委任最高行政首長管理黎巴嫩,鄂圖曼土耳其蘇丹(Sultan,王朝統治者)關心的只是能否按時進貢、維持治安、不與外國勾結,但統治黎巴嫩的管理者幾乎都想切斷與土耳其的關係、建立更進步更強大的黎巴嫩,結果都導致土耳其揮軍南下,敉平叛亂,也於是土耳其蘇丹深覺要控制黎巴嫩,唯一的辦法就是煽動馬龍派和德魯茲派的鬥爭,很不幸的這個老掉牙方法居然一用用了幾百年,到現在都還管用! 一八四一年開始,在鄂圖曼帝國的挑撥離間下,馬龍教派和德魯茲教派發生許多衝突,直到一八六○年的大屠殺為止,約有一萬一千名基督教徒(大多是馬龍教徒)死於動亂,一百五十個鄉村遭焚毀。大屠殺引起歐洲人干涉,並導致法國軍隊佔領黎巴嫩。一八六一年,蘇丹下令准許信奉基督教的總督治理黎巴嫩,各派享有自治,土耳其軍隊不駐紮黎巴嫩,黎巴嫩人民無須向君士坦丁堡繳納年貢,也不用服帝國兵役。最後,黎巴嫩在總督和民選政務委員的領導下繁榮起來,被認為是土耳其各省實施民族自治「最有用的範例」,一直到一次世界大戰時才被土耳其摧毀。一次大戰後,英、法瓜分了鄂圖曼帝國的阿拉伯屬地,法國取得敘利亞和黎巴嫩的委任統治權,英國則取得伊拉克和巴勒斯坦的委任統治權。二戰後,由於阿拉伯民族主義運動高漲和要求獨立的呼聲不斷,一九四一年年九月和十一月,法國委任統治當局被迫先後宣佈結束對黎、敘的委任統治,承認黎、敘獨立。一九四三年八月,敘利亞成立自己的政府,同年十一月黎巴嫩宣佈獨立。相似的歷史和相同文化背景使得敘、黎兩國保持著「特殊關係」。黎巴嫩獨立後,由於教派、黨派林立,各方利益衝突之下,政局一直不穩,加上英國人支援德魯茲派,法國人支持馬龍派,再加上從約旦遷到黎巴嫩南部的巴勒斯坦解放組織,種種不安因素,終於在一九七五年爆發舉世聞名且震驚的長久內戰,一打打了十幾年,再加上以色列的武力入侵,成為名聞遐邇的中東的火藥庫。 在內戰之前,黎巴嫩的政治制度乃為了平衡各方勢力所特別設計的折衷方案,一九四三年獨立前夕,基督教與伊斯蘭教的人口比例為六比五,各教派即在此基礎上達成分配國家領導職務與議會席位的協議:總統和軍隊總司令由基督教馬龍派人士擔任,總理和議長分別由伊斯蘭教遜尼派與什葉派人士擔任,軍隊參謀長則由伊斯蘭教德魯茲派人士擔任,在議會九十九個席位中,基督教派佔五十三席。起初發展順遂,經濟發展繁榮,曾有中東瑞士、中東巴黎美譽。但從一九五八年起,一方面受泛阿拉伯主義理想的影響,當時最顯著的例子就是一九五八年敘利亞和埃及兩國合併(現今敘利亞國旗上的兩顆星星正是象徵埃、敘兩國),由埃及納塞總統擔任第一任共和國總統,並邀請其他阿拉伯國家加入,雖然兩國在一九六一年就分道揚鑣,但仍可見當時熱情。另一方面,一九六七年第三次中東戰爭,以色列戰勝,讓約旦失去約旦河西岸和東耶路撒冷,大量巴勒斯坦難民湧入約旦本土,阿拉法特和巴解抵抗以色列的軍事力量也同時進駐約旦首都安曼附近,並日漸形成龐大力量,一九七○年九月巴解激進組織「黑色九月」,在德國慕尼黑奧運會殺死了十二名以色列運動員(二○○六年大導演史蒂芬史匹柏所執導「慕尼黑」一片即重述該事件),之後又不斷挾持西方航空公司客機到中東機場,然後引爆飛機,企圖引起國際媒體關注,卻反而破壞了巴解的聲譽,也造成了約旦政府鎮壓巴解的絕佳理由。隨即在九月到十一月之間,巴解和約旦政府在安曼全面開戰,約旦胡笙國王在美國的支援下才在千鈞一髮中取得最後勝利,巴解勢力逃竄到黎巴嫩的南方,黎巴嫩被迫接受,從此巴解在黎南落地生根,有自己的武裝力量,在黎巴嫩形成國中之國,也演變成日後黎巴嫩和以色列衝突的導火線。在另一方面,由於穆斯林人口逐漸增加,有百分之五十以上以上信奉伊斯蘭教(主要是什葉派、遜尼派和德魯茲派),只有百分之四十的人信奉基督教(主要有馬龍派、希臘東正教、羅馬天主教和亞美尼亞東正教),穆斯林因而認為應該比基督徒掌握更多的國家政權。至此,內戰的高壓氣旋大致都醞釀齊全了。 黎巴嫩的正規軍因宗教信仰不同大多轉入民兵軍團,不受正規軍控制,正規軍軍力日漸薄弱,再也無法約束各方勢力。 和平得來不易,哈里里粉墨登場了。 哈里里本身就是一則傳奇,出身貧寒的他於一九六六年獨身前往沙烏地阿拉伯發展,至一九九二年就任黎巴嫩的總理時已是擁有幾十億美元身價的商業家,他的商業版圖遍佈中東,貝魯特的重建計畫基本上由他的公司主導。他後來更是整個黎巴嫩重建工作的重要幕後推動人,在他的領導下,長達十五年內戰被摧毀殆盡的貝魯特市中心得以重建,更規劃建設了貝魯特現代化交通基礎設施,最重要的是,他把投資者吸引到黎巴嫩來。但內戰結束後的黎巴嫩政局,仍受到敘利亞控管,重大決策都得仰賴大馬士革(敘利亞首都)意見,貝魯特不能擅自決定。只是哈里里似乎不是一個容易馴服的總理,自上任總理以來,他曾經四次辭職,三次又被授權組閣。哈里里最近一次辭職,是在二○○四年十月,發生敘利亞被指控干涉黎巴嫩內政的爭執,哈里里宣佈辭職。美國和聯合國都反對黎巴嫩議會在敘利亞的壓力下作出的擴大埃米爾‧拉胡德總統的授權的決定。哈里里長期以來一直是拉胡德總統在政壇的對手。哈里里與敘利亞有著密切的聯繫,但他表示,他不能與拉胡德總統共事。在去年辭職之後,哈里里就與反對派領導人一起,對受到敘利亞支持的拉胡德總統提出挑戰。結果哈里里於二○○五年情人節當天,被刺客用了至少一百五十公斤的炸藥炸爛一整個車隊,還在地上炸出一個大窟窿。事後調查敘利亞政府難逃干係,黎巴嫩民意反對聲浪高漲、加上聯合國干預,迫使敘利亞軍隊完全從黎巴嫩撤出。 一九九五年,黎巴嫩開放觀光,正是內戰結束後四、五年時光,至敘利亞撤兵的二○○五年又正好十年,敘利亞撤兵之前據說黎巴嫩到處都懸掛敘利亞總統阿薩德的肖像,也許就像我和妻在敘利亞所見一樣,旅館內、商店前、烤雞攤上、汽車內無一不可見阿薩德(前任總統)、阿薩德兒子小阿薩德(現任總統),或是小阿薩德全家福、小阿薩德及其大哥(死於車禍) 的各種照片,黎巴嫩人看到這種現象心裡頭應該各種滋味都有,也許穆斯林感到開心,基督徒感到憤怒。但是到了二○○六年,我和妻在黎巴嫩什麼總統照片也看不到了,只看到美麗的地中海海岸線,到處修建一新的灰白建築,滿街跑的老賓士計程車,以及夾雜其中一棟棟彈痕累累的舊建築。 我和妻以貝魯特為夜宿基地,按照行程 之所以這樣不厭其詳的交代行蹤,乃是因為我和妻 在貝魯特時,我們天天收看BBC和CNN,了解真主黨俘虜兩名以色列士兵事件最新進展,我和街頭水果店老闆聊到此事時,他信心十足地說不會有事,因為真主黨曾在二○○四年以三具以色列士兵屍體換回幾百名被以色列逮捕的巴勒斯坦人和黎巴嫩人,他把 真主黨到底是黎巴嫩的救星?還是禍星呢?真是誰也說不清楚。 內戰期間的一九七八和一九八二年,以色列曾兩次入侵黎巴嫩,黎巴嫩什葉派領袖薩德爾(Musa al-Sadr)建立的「黎巴嫩抵抗組織」,亦即「阿邁勒運動」(Amal),極力抵抗以色列,後來有一部分更激進的力量從阿邁勒分裂出來,與其他抵抗團體合組成真主黨(Hezbollah),同時接受敘利亞和革命後的伊朗政府的軍事支援與協助。真主黨堅持在黎巴嫩南部地區和以色列軍隊武裝對抗,主張通過軍事力量來結束以色列的佔領,同時不斷以恐怖報復手段攻擊美國使館、軍隊、飛機、人員,被以色列和美國視為恐怖組織。首任領導者穆薩維(Abbas al-Musawi)於一九九二年遭以色列火箭炸死,繼任者納斯魯拉(Hassan Nasrallah,阿拉伯語,意為「真主的勝利」)領導至今。二○○○年時,以色列單方面撤出黎巴嫩南部,真主黨旋即以勝利者姿態取代巴解佔領黎南。近年來納斯魯拉逐漸改變路線,積極推行「溫和主義」,建立幾十所學校、診所、醫院以及各類公司和農場,形成了一個龐大的福利網絡,贏得廣泛支持,並參與議會選舉,取得黎南地區絕大多數的席位。納斯魯拉始終拒絕承認以色列(實際上許多阿拉伯人至今都不承認以色列,只要講到以色列地區,他們都會說巴勒斯坦,地圖上不寫以色列而寫巴勒斯坦),這次由真主黨挑起的以黎戰火,黎巴嫩同時被拖下水,十幾年的辛苦毀於一旦,卻成就了身穿黑色大袍、頭纏黑頭巾、滿臉大鬍子的納斯魯拉阿拉伯英雄之名,當然也坐實了美國和以色列恐怖組織大魔頭的描述,善惡就是這樣一體兩面,只是黎巴嫩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太大。 戰爭來了,還能怎麼樣! 我和妻走進大馬士革抗議以色列入侵黎巴嫩的遊行,他們手拿著小阿薩德、納斯魯拉肖像牌子,揮舞著敘利亞國旗和真主黨黨旗,街上滿滿是人,一波又一波,強力放送的亢奮音樂洶湧著大家的情緒。但大馬士革畢竟不是黎巴嫩,幾天前的黎巴嫩還歌舞昇平,涼風習習,是個太平世界,如今的黎巴嫩在電視螢幕裡飽受以色列軍機、軍艦無情的砲轟,真主黨一點點零星的火箭反擊對抗,雙方死亡人數不斷攀高,一場各自名為聖戰、名為清除恐怖組織的善善惡惡分不清的戰爭就此展開,最大的輸家永遠是可憐的平民百姓。 我在電視上看見各國撤僑的飛機、軍艦陸續抵達黎巴嫩,接走他們各自國家的人民,我和妻落住的旅館大爆滿,大批黎巴嫩人湧進大馬士革避難,街頭上也看見許多貼有聯合國(UN)的白色遊覽車接送從黎巴嫩逃難來的人。戰爭突如其來,我和妻與戰爭差肩而過,明明戰爭就在不遠處如火如荼進行,就在不久之前造訪過之處猛烈纏鬥,但我們卻彷彿如同一場夢,如真似假,好像離很遠很遠,很久很久似的。我忽然想起了在黎南泰爾小雜貨店裡的老先生,我同他買了一瓶可口可樂,他好心送我一包綜合堅果,不知道在無情砲火下,他還好嗎? 我和妻不久後離開好像隨時都要捲入戰爭的敘利亞,抵達約旦,那裡安全多了,約旦和以色列有正式邦交,在兩國邊界上,我突然想起出發前 我是真的希望黎巴嫩能永遠安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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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