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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隨筆三則
2006/08/18 16:56:39瀏覽262|回應0|推薦1

遊豫園

上海歷史不長,從豫園被寶貝成那樣便可知其一二。

上海歷史的確不長,一八四二年鴉片戰後,開放五口通商,上海才從小海鎮搖身一變成繁忙通商口岸,吸引英美法等國在滬競相設立租界,繁華燦爛一時。一八五三年上海小刀會響應太平天國行動,佔領上海城十八個月,上海落入戰火之中,此後上海雖偶有昇平,卻始終風波不斷,一九三七年日軍侵佔上海、一九四九年共軍解放上海、一九六五年文革席捲上海,即使歷經百難,上海最終仍穩健地站了起來、昂起首,準備同世界比高。

就在上海不斷升高的同時,低矮的豫園卻益發顯得珍貴,何以如此?一般遊客逛豫園只知園林勝景之美,以為城市山林,此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實則豫園之珍貴在於豫園園史恰恰就是整個上海史的縮影,豫園原為明萬曆年間四川布政使潘允端解藩之後經歸建成,命名豫園,乃取愉悅親老父母之意。潘允端之所以建園於此,乃因此地僻靜,最適歸隱娛親,而此即上海尚未發展之鄉村景況。至清朝道光年間,園子已經圮壞,時人沈君梅及同人們醵資修治,疏蕪剔穢,葺舊增新,一時亭榭軒廊煥然可觀,當時廣東潮州府知府黃安濤作客於此,受囑寫序,有云「眺遠則申浦帆檣出樹秒,稚堞間歷歷可數」(碑全文刻於九獅軒旁廊下牆邊),已見發展之機。其後太平天國興起,小刀會首領之一陳阿林即盤據豫園中之點春堂,凡佈諭告文之末皆署有「點春堂」三字,可見豫園與太平天國之關係密切。再者,鴉片戰爭爆發,英軍司令部住所即駐設毓園。民國初年,園又毀壞,一群錢業(銀行家)醵資重修,作為南北總公所,修畢後周頤撰文云:「園之一土一石一草一木,皆有堅固發榮之概,以謂地靈人傑,其殆庶幾」(碑文存於延清樓後牆),豈知人算不如天算,文革一到,豫園亦無能倖免,直到一九六一年才整修後重新開後。

我在豫園裡走走停停,有時落坐亭倚,看樹、聽蟬、迎風,有時撫碑辨字,興嘆連連,有時立站回想豫園的小歷史和上海的大歷史。毓園早已是人去樓空,而屋簷頂上上海的新建築正飛揚跋扈著,我不自覺又繞回入口處的三穗堂,堂上有幅大帖,乃原主潘允恭所寫〈豫園記〉,最後幾句這樣寫著:「卉石之適觀,堂室之便體,船楫之沿泛者,足以道流景而樂餘年矣。第經營數稔,家業為虛,余雖嗜好如癖,無所於悔,實可為大人殷鑒者,若余子孫為永戒前車之轍,無培一土、值一木則善矣。」一個人好物成癖而使家業蕩虛,竟是豫園園主的垂鑑,只是這樣的殷鑒,不知道有誰真聽進去了。就算聽進去了,也未必能抵擋得住時代的輾迫。

 

上海火車站及南京東路上所見

大陸大城市的火車站大多人滿為患,上海也不例外。一出地鐵,馬上就看見火車站外牆邊已是密密麻麻擠挨著人,有的排隊等著購票、有的踮腳眼巴巴覷著出站旅客,有的則是一派天然地枕著行李睡覺,全然不管烈日當空,有的則是手裡拿著票等進車站。一走近火車站人群,不時會有人在身邊低聲喊著「南京,南京」、「杭州、杭州」,應該是賣黃牛票的,要不就有幾個乞錢的老弱婦孺捧著破碗、拖著殘軀低頭向人求施捨,我掏出硬幣放入碗中,有些得了錢仍舊低頭靜默不語,有些則趕緊把錢收入布包,有些則咧嘴露出缺牙連聲喊著:「祝您發大財!祝您發大財」。在人潮中,你會意外發現,有錢買軟臥(有床、冷氣、四人一室)的乘客,非但不用同買硬臥(海軍床、三層大通舖、無冷氣)、軟座、硬座、無座的人磨蹭挨擠,另有特別購票之處,還有貴賓般寬敞舒適的乘客室,他們拿著票飛快地經過大汗淋漓排隊買票的人、乞錢的老弱婦孺、賣黃牛票的以及躺在地上枕著行李的漢子,通過驗票口,便頭也不回地走進寬敞舒適的候車室,那裡有與外頭高溫截然不同的低涼的冷氣。

從火車站往北走,過一個紅綠燈就到了上海著名的南京東路徒步區,兩旁商家竄進竄出許多逛街的人潮,我突然被一個面色黧黑、衣衫襤褸的中年男子的舉止所吸引,他右手拿著一面巴掌大的鏡子往垃圾桶的立面小孔伸進去,再低頭看鏡反射出桶裡的情形,只見他彷彿發現什麼,趕緊拿出夾拿在鏡旁的報紙(摺疊成磚塊大),揩擦桶沿的髒污,再伸手取出一只芬達汽水寶特瓶,裡頭還少許黃色汁液,他拿到一旁,先倒了一些出來,沖刷瓶口,隨後便仰頭一飲而盡。然後我才發現,漫長的徒步區內,幾乎每隔二十步就有兩個相連的垃圾桶立著,旁邊都有同樣裝備的男女老少,持鏡帶報紙,肩上揹著大袋。而我已經沒心思逛看兩旁豪華商家,一路上都在偷覷他們,看他們極其認真地翻尋每個垃圾桶,為了生活。

我難免感慨,中國那麼大,人口如此之眾,要人人都能吃飽談何容易,只是共產主義當初的理想,難道不正是想要社會公平、人人均富嗎?看看上海,貧富差距之大,已經是拉也拉不回來了。

南京東路走到盡頭,就是外灘了,黃浦江水悠悠,繁華燦爛的浦東新區正富麗堂皇地展現新中國的富裕。

 

 

上海賞不盡

上海其實沒什麼好玩,好像逛逛豫園、走走南京東路徒步區、晃晃人民廣場、看看外灘、欣賞欣賞浦東新區、遊遊黃浦江,或者到動物園探探熊貓,差不多也就夠了,差不多應該要出發到鄰近的南京、杭州、蘇州、黃山看看,那些地方隨便一個都比上海歷史來的悠久、比上海過往名氣來得響亮。

但上海的好處本不在歷史文化,而在於繁榮的商業活動,以及因商業活動所產生的繁華樣貌及東西文化交會後的特殊風情。過去的外灘萬國建築群正體現了這種精神,現在也不例外,站在人民廣場,抬頭放眼看去,環繞四周的高樓大廈無不競馳著世界各國頂尖建築師的奇思幻想,一棟棟樓形樣式方圓尖斜不一,各具特色,樓頂處更是爭勝鬥奇,有波浪型、扇面型、尖柱型、船型的,也有蓮花型、中國園亭型的,更有盔帽型、H型、寶劍型、飛碟型的,樓頂之奇令人眼花撩亂、嘆為觀止。浦東新區風光,大抵亦類此。

但此等樣貌實屬西方為多,放諸世界各地著名城市,亦無甚特別之處。因此上海之所以特別,之所以除了幾個著名景點之外尚有趣味可堪玩賞,就在於隱身於巷弄間的那些老房子,這些房子其實算不得老,頂多接近百年而已,但卻很有趣味。比方說走在巨鹿路上,時不時就可以看見前有庭院的獨棟洋式別墅,上頭掛有「優秀歷史建築」的牌子,說明是或英或德,某某人或某某公司所有,以及某某建築師於二十世紀初某年所建。要不就會發現一整排英式洋樓並列成群,中有通道可行,一晃進巷中只見家家戶戶都搬椅凳坐在涼蔭下搖扇,二樓窗戶搭出一支竹竿掛曬著衣服,忽然就在紅牆上看見此區曾住過徐志摩、陸小曼、泰戈爾、章太炎等人。要不就在剛右轉巨鹿路來到華山路,就發現蔡元培的故居別墅,再往前東轉西繞又發現一棟毫不起眼的木構排屋,竟是毛澤東舊宅,甚至連不起眼的尋常中學,操場盡頭也是一棟白柱紅瓦洋式別墅。這種奇特組合似乎理所當然,沒有任何突兀之處。

也因此,上海真堪遊玩,除眼際時時出沒的高樓大廈之外,尋常巷弄一棟棟老舊的洋樓,都可讓人再三流連,看其斑駁,品其風味,時不時還驚訝其來歷之難測,只是曾經風流人物俱往矣,徒替小樓增添滄桑而已。

但也就在鑽進鑽出巷弄之際,才恍然原來上海怎麼走也走不完、怎麼賞看也賞看不盡。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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