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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西魔…在台灣爬外國山
2007/04/14 21:20:33瀏覽3392|回應6|推薦22

我最初得見台灣櫻花鉤吻鮭,不是為牠專程而去,而是被七家灣溪名字吸引。七家灣,頗有老家味道,「再轉個彎,就到了。」彷彿遊子早已忘了歸路,聽船夫說到才憶起。  

大二那年,登山社有武陵四秀活動(武陵農場附近,包括桃山等四座秀麗的山),我因此為七家灣溪而去。 

在那煙遠年代,鮮少聽聞櫻花鉤吻鮭,只覺溪裡那魚很美。我們沿溪行,靜靜不出聲,其實是登山後無力喧嘩。正好,魚我兩忘,互不干擾;牠們默默相隨,直到下游,我們離去。後來才知這些山中偶遇的朋友,竟是冰河孑遺生物、獨特的陸封型鮭魚。 

我也常為山名特殊而去。 

北橫的巴博庫努山、玫瑰西魔山…像撒旦的幽冥之地。確實,台灣兩千多公尺的山攀登難度最高,因為是幼年期地形,多巖崕峻谷,溪床縱深很大。我們披荊斬棘(真的用開山刀開路),連走兩山。這種像外國的山名,是從原住民語直接音譯而來。  

馬博拉斯山、馬利加南山,矗立在玉山、秀姑巒山附近。那是在三千公尺高處,突聳的地壘山塊,拔高數百公尺,氣勢恢宏;往東橫斷中央山脈,直抵喀西帕南山,下到花蓮玉里。這段山陵稱為「橫斷馬博拉斯」,我們則戲稱「魂斷馬博拉斯」。一晚狂風大作,營帳竟被吹裂,眾人爬起「縫帳篷」,狼狽至極。月寒之夜,在中央山脈主脊上,在呼嘯狂風的靜謐中,斯夜斯景誰若遠遠瞧見,必然笑翻。  

庫哈諾辛山,也像洋名字,在南橫公路邊。近來讀《山的呼喚》部落格描述:「平易近人,雖然一路陡峭,但整路有木板梯子相助。」看來時間已改變一切。當年山上箭竹叢密,比人還高,我們深陷迷魂陣,隊友三人相互看不見。箭竹柔軟堅韌,無法立砍而斷,更是增加難度。終於登上三○二六(公尺)高地(如今有三○二六山屋),癱了。睡到半夜,獸奔豕突,帳篷外,鍋碗瓢盆叮咚嗪哐,實在嚇人。聲音走遠後,用手電筒照射,糧食橫遭掠奪,四周簇叢裡,一對對森寒眼珠,發著陰翳光。 

翌日風強,收拾山豬宴飲留下的狼籍,發現晨曦奼紫嫣紅,有逼人之美,「該不會是颱風吧?」「別傻,颱風前是晚霞燦爛。」出發往關山途中,見到大樹被撕扯下一大片樹皮,猜是熊掌之作。正自心驚,風勢轉狂,豪雨驟降,急忙下山到埡口山莊。 

幸好我們沒有冒險犯難精神,這麼快就放棄登山,才逃過一劫。  

一九七七年七月,賽洛瑪颱風造成南部數十年來最重大災害。南橫斷了好幾截,救國團健行隊困在沿線各山莊,與外界完全斷訊。幾天後,埡口山莊的健行隊面臨斷糧,決定撤退,領隊請我們同行協助。一百名隊員都是高中生,女孩居多,領隊與我們一樣是大學生,也只是大孩子,卻全無登山經驗。原住民在坍方上面開闢便道,我們領著學生攀爬通過,退到梅山山莊,與後一梯次健行隊合併。因為道路仍未搶通,所以一段、一段接駁搭車,回到台南。 

我們從台南打電話回家,才知搜救隊已從台東出發,是去「救」我們的。急電台東喊停,四十多人的軍警、原住民,包括我們三人各自的兄弟,半途折回。從出門到回家共十六天,整整晚了十天。十天音訊全無,家人怎能不急?三家的家人到登山協會求助,弟弟帶去我的登山計畫,我還被誇獎思慮周密,連撤退路線都有。但若依計畫,賽洛瑪颱風最剽悍時,我們應在三叉山,那裡一片草原,全然無處躲風雨。我事後得知,「搜救」隊其實是抱著「收屍」的打算上山。  

從前入山就像掉進汪洋,搜山像大海撈針。如今發生山難,嘿,還可以泡杯拿鐵咖啡,打個手機報平安:「海鷗直昇機說,就來接了。」  

在《貝夏瓦娜》部落格,作者形容賽洛瑪:「這個颱風相當詭異,登陸前一天,一點動靜也沒有,只感覺天空黃黃的。那天早上也沒感覺,直到它來了,當下所有奇異現象就這麼發生了。媽媽在市場買菜,菜刀攤的菜刀到處亂飛,所有人紛紛蹲下來,才逃過一劫。」  

當年,如果我們從庫哈諾辛山繼續前進,在那雲水之間,會找到雲水山;再深入,就是麻前於巒山、馬西巴秀山、伊加之蕃山都是些「外國山」。  

我有幸搶在大規模開發前,看過多處素樸的自然之美,這些山林、野溪、湖泊很多現在已成保護區,七家灣溪只是其一。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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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濟
關於林克孝
2011/08/20 04:28
呆,

林克孝我依稀記得,他是不是和您小時候的斯馬庫司「山難」有關係?還是您曾提起過他?還是 . . .?

無論如何,這是我在臺灣攀岩網站上(http://www.climbing.org/)寫的短短關於他的話(不確定您的 email 對不對,所以貼到這,希望這裡還是您的部落格,不然 . . . #$&@#!!!!):

惋惜一個好人殞落,感歎命運的無常,敬佩他的執著,一個人活著不容易,而他,活得精彩。

我不認識林克孝,但聽說過他,在那個年少輕狂的大學時代,他是大學社團技術攀登的前驅者之一。像中達一樣,當我們還在穿雨鞋走百岳的時候,他已在臺灣的冰雪岩攀開闢新領域;不只技術攀登,他還在大山級的中級山區披荊斬棘尋找歷史的根。

那時一些大學生登山不只是體力的考驗與探險,也包含了感性與知性的追尋。古老的傳說、偶爾聽到的逸事、莫名的想像、鄭愁宇的詩集,都可以讓他們背起背包走 向一座未知的山峰。臺灣不大,但對這些年輕人,崇山峻嶺之間的無名小溪、湮沒的獵寮、荒蕪的獵徑、年代久遠的刀砍痕都譜成和過去文明連接的浩瀚樂章,那是 他們所不熟悉的根,一個被現代遺棄的文明,但這種連接是喜悅,是激情。

難得的並不是激情,而是堅持,林克孝是把這種激情再昇華成實踐,並且數十年來始終如一的極少數人。更難得的是他在金融界,身處一個什麼事都可以量化的世界 裡,他的有情有義、他對土地與人的關懷以及對大自然的赤子之情從未消退。俗世不能支配他,他樸實無華的笑傲於俗世之上,他活得精彩!

惋惜一個好人的殞落,並誠摯的希望他的家人能夠勇敢的走下去!

燈火闌珊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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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滿天月亮一顆星
2007/04/18 13:13

二戰末期,鹿野被軍方徵召,前往印尼北婆羅洲從事民族調查,不久即失蹤。因為他的學術熱誠與不凡成果,日本相當多學者認為,如果他能倖存,戰後必成為學界領袖。也因此,在山崎柄根《鹿野忠雄:臺灣に魅せられたナチュラリスト》書中,稱他為「忘記回來的博物學者」(A Naturalist Who Forgot to Return)。


忘記回來的博物學者。有意思,有點蒼涼。


滿天月亮一顆星
等級: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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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
2007/04/18 01:02
我猜啦,有些山名看起來像洋名字,其實可能本土得很,也許是日據時期登山家聽當地原住民的發音,自行譯成日語,這些可以在鹿野忠雄的「山と雲と蕃人と:臺灣高山行」找到。

燈火闌珊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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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新新小二
2007/04/15 21:46

「賽洛瑪」厲害的還不止於此,它是「雙颱」,即兩個強烈颱風緊接而來(所以我們在山上被困這麼久);「雙颱」後來成為氣象學的重要研究,日本氣象學家藤原先生最早研究「雙颱交互作用」現象,所以又稱為「藤原效應」。

我們沒葬身山裡,其實是「懶人有懶福」。同行三人,一個是我高中同學,一個是大學同學,三人共同特色是「好逸惡勞」,一看天色不對就立刻下山,絕無冒險犯難精神,所以都沒什麼「後福」啦。

其實,在山上沒感覺什麼。下山才知真的一片悽慘──之前最慘的是八七水災(1958年?),之後是九二一地震。


燈火闌珊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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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居家
2007/04/15 21:16

居家,你好:

哈哈,「不打不相識」。

理由一:我當年也是找盡各種理由去偷爬山,譬如去南部同學家住啊。所以,你可以想見,16天後回到家,下場多慘…。

理由二:我初次也是在合歡山、大禹嶺遠眺奇萊北峰,著了迷。後來去爬,嘿,名不虛傳,果然是黑色奇萊(還有靈異傳說);北峰陡峭接近垂直,嚇得魂不附體。

理由三:我也是救國團領隊,隸屬「嚕啦啦」,大部分是帶隊上合歡山;另外,我也是滑雪協會領隊,也許我們在山上見過?


居家
等級: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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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羨慕!
2007/04/15 03:51

讀大學時,父母依然嚴格!別說登山,連在外頭過夜都不行!

從照片、朋友、書本,看見台灣山岳的美!

到大二、三,擔任中橫大禹嶺駐站人員,得以遠眺黑色奇萊北峰,合歡山;晚上的星空,現在回想起來,心中依舊澎湃!接著幾年寒暑假,都有擔任救國團領隊,也是我比較大自然可以接近的時候!

知道嗎?讀了這文章,有種說不出的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