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羌的頭顱，證明這是一條古老獵徑。頭顱乾枯，也證明獵徑久無人蹤。

畢竟，獵人不再是英雄的表徵，而是觸法嫌犯。從頭顱研判，山羌體積不大，不久前那一聲洪亮獸吼，是熊是羌，無法從體積等比於吼聲的數學公式研判。荖濃溪流域是南台灣熊最多的地方，羌的吼聲就像小汽車裝貨櫃車喇叭？傳言，在玉山南峰下的青年知識分子口中成為常識、知識的無聊論辯。

獵人封刀。山產店一盤兩百元的山羌肉，是末路英雄或我們所屬共犯結構一份子的傑作？八○年代第一個元旦，我們繞過以陡峭絕壁禁止人類率爾輕涉的玉山南峰南壁，迂迴攀上峰頂。創下今世紀錄，據說是光復以來首次從南橫溯荖濃溪上玉山的漢人。

玉山十三路會師。缺了南峰隊，十二反倒是個完滿。迂迴南壁的難度不輸直攀南壁。荖濃溪源頭峽谷峻險，縱深數百公尺，水漣湍急，波色如碧。泅泳強渡、拋繩援引背包，一陣激流盡捲背包而去。

著濃溪源頭。那景色容人想像歐洲、瑞士，那行動彷彿洪荒先祖。而不過數天前，我們還在台北的明星咖啡屋做慘綠大學青年，論辯現代主義和存在虛無。

翻上玉山南峰，會師已結束。十二路人馬留下菁英準備搜救，其餘下山。

奇蹟似，背包盡失的我們南峰隊三人，竟還留著一串預備慶祝會師成功的鞭炮，以及，那山羌的頭顱。揣在懷裡，塑膠袋緊緊裹著。

鞭炮聲響徹玉山，變成報平安。而，那山羌的頭顱，成為永遠的回憶。

※ 一篇舊稿，拿出來曬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