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跟媽媽為了信仰問題吵架，尤其是針對《舊約》問題，我就會變成女性主義者。媽媽都說我亂解釋《聖經》，可是這根本還沒進入到解釋啊，而是赤裸裸的事實擺在眼前，比方說在〈民數記〉三十一章那裡：摩西命令以色列百姓殺光了所有米甸人男子，結果他們留下了對方婦女和孩童的命以及牲畜，擄至摩押平原交給摩西和祭司以利亞撒。摩西卻憤怒了，有兩種人留不得，一是男孩，二是已婚婦女，摩西下令把他們都殺了。留下活口的僅剩下處女。

我問媽媽，以色列人留下這些處女幹嘛？她說，《聖經》沒寫的她不知道。我說，當然就是充公分配給以色列男人啊，把米甸人的血透過交配生子稀釋掉，讓米甸人從世界上絕種。說得更直接一點，就是性侵她們。媽媽叫我不要妄自揣測，我就反問：那為甚麼已婚的婦女就都得殺光？媽媽說，因為她們引誘以色列人行淫且去拜偶像。她又補了一句：她們已非處女，不就是已經引誘以色列男人犯姦淫的證據？我回說，最好她們這些米甸婦女每一個都去引誘以色列人啦。事實恐怕是只有少數婦女這樣做，難道其他大多數婦女就得因為少數人的罪行而被牽連嗎（事實上沒錯，只有一名米甸女子這麼做，她的名字〈民數記〉還特別記載，叫做哥斯比）？何況更重要的是，這真的是「罪行」嗎？

以下就是我的「亂解釋」的部分。顯而易見的，這是所謂的「栽贓文本」。在中國歷史上常出現一種對女人的暴行，那就是當某個國君或主公被敵人殺掉後，他留下來的寵妃不是被對方主子接收，就是被當成禍水殺掉。下殺手的往往是這對方主子的軍師，他寧可被降罪，也要趁女人還沒敗壞主上之前先將其剷除，然後就徒留下那氣得跳腳又哀嘆美人香消玉殞的主君。更廣泛地說，男人對女人有強烈的慾望，卻又怪罪女人的誘惑。以色列人則是更全面地栽贓外邦女子，既然壓抑不住對她們的慾望，就把她們集體妖魔化並屠殺。以色列人真的是爛透了！

媽媽會怎麼回應呢？她說這種拜偶像的外邦人死有餘辜。我不禁想為這樣的信徒的腦袋勾勒一下，似乎他們腦中所浮現出來的一個迦南人的典型畫面，就是無時無刻沒完沒了地狂磕頭猛拜偶像，其他甚麼事情都不用做，其他事情都不重要。這些已經被消滅殆盡的迦南人，沒有自己的歷史，沒有檣稼的辛酸，沒有農閒和牧歌，沒有成長故事，沒有愛和歡樂，沒有因為以色列人進犯到他們的固有領地而心生恐懼，沒有抵抗這些侵略者的決心和勇氣。甚麼都沒有。

關於以色列人以神的名義濫殺無辜，媽媽似乎不得不也有點猶豫，她只說：以色列人也不是完全正直公義，他們若做錯了自有神去定奪，你不用管。我聽了不禁怒火中燒：我管他的甚麼以色列人，我可憐的是那些被他們殺的外邦人！媽媽也生氣了：你可憐他們是怎樣？對神的作為有意見嗎？你自以你那沒必要的憐憫為義嗎？你先可憐自己吧。

我無言。我只能說，世界上或許可以分兩種人，一種對以色列人的暴行可接受，一種不接受，就這樣而已。不需要甚麼思辨和論證。基督教也辛苦了，她既然選擇對以色列人寫出來的東西概括承受，就得繼續當他們的辯護律師。

我是人，我反猶。如果我是女人，我更會反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