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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8/20 05:22:59瀏覽2661|回應25|推薦182 | |
請聽我說.... 還記得喝了那碗還陽草的湯,會有什麼後果嗎? 席間,工頭的秀才-阿鼎在喝完湯後,心中滿溢的情緒讓他迫不急待想趕回家,就連平常與工地弟兄多聊幾句的閒談也省了,從黃土高原小吃店走回老家的路上,他的腳步就像是踏在雲端一樣的飄飄然,早已忘了世間的長夜風景應該怎麼流蕩,一心只相信著老闆娘-桂香那碗充滿神秘的湯,是否真的讓自己一圓宿願? 甘甜的湯品滋味仍在嘴邊發香,而他卻醞釀著與感傷碰撞的情緒..... 在阿鼎的小時候,只要有迎神賽會的地方,他便會自告奮勇陪著爸爸,往人潮多的地方擺攤做生意。 除了爸爸的攤子生意需要人手外,阿鼎的媽媽有家庭裁縫與洗衣的外快要顧,託小阿鼎的福,爸媽因為這雙小手的幫忙的確輕鬆不少,有的客人甚至賣小阿鼎的面子,多買一些爸爸的酒菜,多拜託媽媽洗幾件衣服,這在在讓家裡的生計得到不少的滋潤,也讓爸媽臉上有笑容的日子逐漸多了起來。 至於,為何在那樣適合放風箏打彈弓的年紀,卻喜歡黏著爸爸做生意,甚至搶著幫忙媽媽將鄰居委託的送洗衣物,挨家挨戶地送去呢? 小阿鼎並非貪圖爸媽在事後給他銅板的獎賞,而是喜歡....看到爸媽那看重自己,被熱切需要的報恩之心所驅使的。 而那些被爸媽強迫收下來的銅板,就這樣無意間成了他的竹節存錢筒裡,每一枚捨不得用,同時也是再也看不到的勳章。當然,這個存錢筒也是他成人以後,在思念爸媽時,搖聲如見人的招魂幡一樣,總讓他得到一拭鄉愁的撫慰。 當時的他,為了要能跟爸爸一同上山下溪,聰明的小阿鼎管理好自己的學校課業,主動陪著爸爸去清溪裡撈田螺蛤仔,或者到濕地墳場撿拾蝸牛,接著將這些完全不需要本錢的食材,與自家種的辣椒、蒜頭、九層塔,配以米酒醬油調味,做成口味絕佳的下酒菜,到人潮多的地方兜售。 不到固定夜市擺攤的那幾天,爸爸會選擇到憑藉體力打拼的工人們,較常出沒的路邊做生意。爸爸會分好幾次,載兩張老舊的摺疊桌與椅子,到看中的地方擺起攤子來。運氣不好時,還會遇到警察先生取締,甚至遭到當地惡霸的刁難勒索,那處處受到驅趕的窘境,就像是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民族,每當看到爸爸低聲下氣的求饒說情,小阿鼎總有說不上來的難過。 「看人的臉色,比死還要痛苦!」 爸爸每在度過一次危機後,總是擦著大粒小粒的汗珠,自言自語地說著,他永遠都記得:「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人的臉色...」 所以每逢遭到追趕,小阿鼎就得繃緊神經隨著爸爸,合力將這些大大小小的生財道具,一個也不留移動到別處去,這一對父子連心的遊牧民族,曾好幾次讓好心的路邊民眾也過來幫忙。 有次在匆忙中,掛著桶裝瓦斯的打檔車,因為道具堆疊不均,一時失去平衡而翻倒路邊,為此還嚴重壓傷了爸爸的右腳,自此風濕腳痛的毛病纏著爸爸外,讓爸爸右腳無法使力,變成了個半跛,每想到這段往事都讓他心痛不已。 爸爸這邊的生意總是風波不斷。 發酒瘋鬧事拿不到辛苦的酒菜錢就算了,飽受客人怒罵挨揍,掀桌鬧場的場合,小阿鼎也看過好幾次。他看著收拾著杯盤狼藉的爸爸,心疼地問著: 「爸,媽媽說你以前很風光的,為什麼你不還手呢?」 「.....七陀郎做久了也會累,你看這個....還需要再玩嗎?」 爸爸放下手邊的工作,嘆息地說完後,遲疑了一陣,露出胳膊上像是燙傷的痕跡,以及缺了小指與無名指的左手。 「不做七陀郎了,要煞車的時候,....足危險 ~」 爸爸抱怨著好幾次騎機車差點發生車禍的插曲。 「原來不當七陀郎了,會變這樣!!我還以為是切菜切到的....」 小阿鼎想到爸爸打赤膊與拿東西時,胳膊延伸到背上那片像是燙傷的痕跡,還有少了兩根手指的怪手掌..... 「到底~七陀郎是做些什麼事的?」 爸爸支支吾吾說不清楚,用著那支怪手掌捏了捏他的小臉,輕輕吐了一句: 「讓很多人傷身又傷心的事,就是七陀郎做的事.....」 他伸出手摸著爸爸斷了手指的手,專注地看著那不可思議的傷口說著:「下次煞車的時候...要小心喔。」 說完後,又心不甘情不願地氣呼呼地說著: 「下次看到那掀桌的客人,再跟他們要錢吧,那是我辛苦撿的蝸牛,辛苦摸的蛤仔耶.....」 像是吐著沉冤難雪的委屈,小阿鼎看著地面上那不忍卒睹的破碗碎碟,徹底地放聲大哭.... 「阿鼎,可以吞忍的咱們就吞忍...活著就有希望... 」 小阿鼎執起爸爸的怪手掌當擦眼淚的手帕,拼命地哭著,不知道委屈著哪一樁? 「沒有人要爸爸這樣做過七陀郎的人~」 三不五時,爸爸會在閒暇時,將自己曾在別人屋簷下工作,卻被人找碴嫌棄的過往,沒有辦法賺錢養活全家,讓媽媽也吃足了苦頭等等,這些不風光的心酸事說給小阿鼎聽,這一連串比格林童話還是安徒生童話還要戲劇化的戲碼,讓聽得出神的阿鼎兩眼朦朧...。 「不可以掉淚.... 」 小阿鼎自那一刻被爸爸擦去眼角的眼淚後,那一聲嚴厲的告誡讓他印象深刻。 當小阿鼎順著爸爸的話柄想詢問,為何爸爸是媽媽的救命恩人時,爸爸總會說:「你媽媽才是我的救命恩人,是你媽媽把爸爸從七陀郎解救出來的....」 最後,爸爸又會把話題帶到:「你要變成大學生,我拖老命拼死也甘願!」 當時聽到那句話還不覺得什麼,等到自己受到鎮公所放鞭炮祝賀,考上大學的那一年.... 媽媽帶著阿鼎上山,哭哭啼啼對著躺在墳塚裡的爸爸哭訴時,他想著爸爸那一句「不可以掉淚」,只能任憑無以為應的遺憾在胸中流竄。 若說人生還有什麼遺憾,也許就是沒機會向爸爸說這件事了吧,這一路走來的艱辛,不就為了一償這樁心願嗎? 偏偏遺憾總是跑得比心願來得快。然而,人生的苦劫並不會選擇性地消滅。 阿鼎歷經了細姨的那場人生風暴,知道了.....(詳情前接【細姨】10-復仇的起點) 那個最疼愛、最尊敬、 總是用身體來教導他的爸爸,竟是一個當年為了救他媽媽,挺身而出的流氓小弟。 若沒有爸爸的力保求情,也許就沒有後來的媽媽與他。 在知道自己那樣的身世之後,除了當年考上大學的喜悅來不及分享外,多麼想親口對爸爸問.... 「自己又不是他親生的兒子,為什麼要對他那麼好?」 原來,媽媽那滿口道義的慈母化身,裡子卻是朽木雕成的菩薩像,為了報復自己親生父親的廠長,安排一場玉石俱焚的戲碼,甚至差點波及無辜的細姨與守億母子倆,還有周遭的人.... 在母子情分斷絕之前,他用「賤女人」這三個字,不斷攻擊那栽培自己,忍辱負重,死命求生的媽媽。這樣的口舌之快,他又得到了什麼? 放浪青春,揮霍再揮霍,不知明日長短的每一天? 換來不知神隱何方的媽媽? 老家盡是爸媽的回憶,明明可以住在家裡的,他卻選擇住在工地宿舍裡,為的是求一時的心境安寧.... 想著這些複雜的兩三事,意識卻仍清醒得很,絲毫沒有因為白天體力活的疲累而走神。 回到獨棟平房的老家都快十一點半了。用打火機照了照門鎖,掏出鑰匙,快速地打開家門,重啟那盞總是閃爍不停的室內燈管,順著記憶找出了屋角燒金紙用的金爐桶後,他俐落地將桂香交代的「那包東西」點燃... 等不及那包充滿著草香的東西燒盡,他隻身返回房間,手執著寶貝竹節存錢筒,來到門前..... 心中不知道該念著對他視如己出的爸爸?還是不知是生是死的媽媽?他想到桂香交待只能招喚一個最想見的人的規定,取巧的他在心中轉換念唱爸媽的名字,看著爐中的火焰越來越強,門外的風聲卻也隨越來越大,不遠處的狗吠聲,讓他放鬆的身心又被喚醒.... 風勢大得異常,門前屋簷上掛著的竹竿還無端被風勢吹落,打翻了金爐,他驚慌地喊了聲:「啊!」 這時,室內的燈火瞬間熄滅~ 不遠處零星的路燈與民家燈火也熄滅了,他手上的竹節存錢筒也在此刻從手中滑落,噹啷一聲掉在地上,讓他嚇得差點站不住腳。 他似乎隱約知道,有「什麼」要來了,儘管有了與遺憾正面相對的心裡打算,在黑暗中他伏下身子,要去撿起~那個爸爸帶他上山時,就地取材手工製做,充滿紀念意味的存錢筒..... 「啊.....!!!」 他摸到竹節已經破成兩半,滿地盡是銅板,這時「那無形的什麼」以著回溯的力量,隨著風向,與未燃燒完全的灰燼火光衝擊著他.... 風聲鶴唳般的急驟聲中,他聽見一陣像是什麼拖著地面的聲響,又有敲著木魚的誦經聲由遠而近,順著風勢,翳入他的耳際。 「爸....媽.....」 他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激動狂喊著....拖地的聲響,夾帶著木魚的誦經聲,這時就像是雲雨罩頂一般,縈繞在他的四周,這時他像是被刺激五感的煙燻攻擊一樣,在這黑暗深處,任憑鼻涕與眼淚狂飆,他停止了兩手摸索竹節存錢筒的動作,兩腳跪拜,雙手合十默禱著,十足懺悔者的姿勢。 「爸!媽!我不孝....」 他哭泣哀訴的同時,合十的手掌像是被什麼觸碰到似的,他嚇得他趕緊閃身推開.. 那像是責備一樣的誦經聲停了,像是什麼東西拖地的響聲也遠去了,屋外恢復了安靜,偶爾聽見稀落的聲響..... 室內的燈火忽明忽滅地亮起,他看見地上破裂的存錢筒.... 地上散落的竟然連一枚銅板也沒有,有的卻是:打造著菩薩模樣的,亮澄澄的黃金鎖片,還有像是金牙之類的東西,以及一小包用黑字寫著阿鼎乳牙的透明塑膠袋.... 他看到這些東西,內心深處的最難以面對的那股憾恨,匯聚成刺耳又恐怖的狂泣,像把利刃,再度割破了曾恢復寧靜的夜空.....* 皮滷蛋上演著:過去那一邊 請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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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