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擒故縱的試探是什麼，彼此心裡的重心是什麼，似乎在倆人打開關懷的那一刻開始，無意間發現確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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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趕在鬧鐘響起前醒來了。

　這雖然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情，對他來說卻是難得的一次。

　但諷刺的是，醒來卻伴隨著折磨人的疼痛，不舒服的感覺先從脖子傳來，那僵硬的警告提醒著他，又落枕了...。糟的是，背又硬得緊，這雙重打擊讓他的早晨蒙上了不愉快的陰影。

　加班的疲倦還潛伏在體內，他不安地確認著自己的身體狀況。

　遲鈍地爬起身，踉蹌走進浴室開始盥洗，最後一道程序，就是『收刮』那惱人的『海菜』，也就是刮鬍子，說『收刮海菜』，是女朋友嚕比這樣形容的。

　嚕比還說他的那些『海菜』會在一夜之間，隨著旺盛的男性賀爾蒙潮浪，湧上海岸，然後肆無忌憚地瘋狂擱淺。

　青青的，刺刺的....蔓延在他的臉上。

　不去搭理隨它們氾濫也無所謂，但是職場卻不允許那樣沒有清潔感的外表，所以每天『收刮海菜』就成了例行公事的一環。就像女孩們出門前上妝時應付睫毛一樣，省略了，就會失去了制約上該有的理所當然。

　使用電動刮鬍刀，『海菜』的痕跡會讓吹毛求疵的上司念上兩天；換成一般刮鬍刀的話，卻又讓他吃足了苦頭，除了刮鬍子技巧不佳以外，還有那容易過敏，經常冒痘子的皮膚。但是為了生活，選擇用一般刮鬍刀來清理，似乎就變得不得不了。

　擠出過敏皮膚專用的刮鬍膏泡，沒有香味的那種，盯著刮鬍刀，他拍拍臉集中精神，像是荊軻刺秦王的悲壯詩歌一樣，那慷慨赴義，視死如歸般的慎重。

　這時他回想著：

　「皮膚上沒事冒出了痘子要避開，要記得長在哪個區域，順著鬍子生長的方向，輕輕刮，邊刮邊摸刮過的區域，若沒刮乾淨，回頭刮時，要注意有沒有傷口.....」

　這些訣竅，嚕比在幫他刮鬍子時，總是這樣耳提面命地提醒著他。很精彩的是，就算熬夜壓力的痘子長在下巴，甚至狹窄的人中附近，嚕比就是有辦法用著那雙老是冰冷的小白手，刮出一張閃亮亮光滑的臉給他....。

　他回想著嚕比說的這番話，慎重地將那冷冰冰的刮鬍刀，貼上他臉上的海岸線，慢慢地收拾著『拍打上岸的海菜』....。

　後來大家都知道，他鬍子乾淨的時候，就是嚕比操刀下的傑作。海菜田荒蕪氾濫的時候，就是嚕比不在，或是吵架冷戰了。

　他的『海菜田』，彷彿成了大家判斷一切的最好溫度計。而難過的是，他的『海菜田』已經有好一段時間，都是隨意擱淺了。

　　正想到這裡，臉頰還留著一大堆泡沫的區域還沒退去，卻察覺到血痕從臉上好幾處滲出，這挑釁的鮮紅，從皮膚底層以螺旋的姿態鑽出，刺痛著他，一慌的結果，手上的刮鬍刀掉落，他忍著落枕的歪脖子，想下身去撿，卻被磁磚上未乾的水漬，弄得跌滑在地....。

 　這樣的烏龍，讓原本還有三成未醒的自己，彷彿在片刻乍然驚醒。

　面對這樣的『殘局』，無可奈何，他嘆了口氣，剩下的鬍子都不刮了，緩慢爬起後，連忙洗臉，打消了刮鬍子的『重大工程』。背痛的老毛病因為這一摔，程度更甚了。他想想這樣的狀況，也沒辦法完整發揮，工作的話，鐵定是錯誤連連，今天就讓自己休息一天吧，他衡量著。

　寫完簡訊與mail給助理給上司及Team的Leader後，他摸摸那殘留在臉上的鬍渣，還有刀傷，一種空虛的感覺，猶如嚕比替他買的過敏皮膚專用刮鬍膏的泡沫一樣，既濃密又黏膩地，將他乍然驚醒的心層層裹住，那濁悶難耐的感受。

　歪著脖子，頂著因為工作而快分崩離析的骨頭，費力坐上沙發後，拿起手機，撥起了那個熟悉的電話號碼。

　電話是撥給嚕比的。

　鈴聲響沒幾下，嚕比就接了，訝異他一早打來的電話....。

　「....已經是秋天了，還不回來這邊嗎？妳不是說秋天就會回來？妳那邊還好吧！」

　「嗯，我才想說再想一想，反正上面說我想調回去，隨時都可以申請....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回來吧，我現在像是笑話公告欄，供同事每日一笑呢！剛才因為收刮海菜，跌得整個人都要貼沙隆巴斯了，妳要是在....有點想妳，真的！」

　「想我？你沒....事吧！小心一點好不好，四十不到卻一把老骨頭咧！你要找的喔，是可以幫你收刮海菜，幫你貼沙隆巴斯的人啦，我還在想我是不是有那個勇氣.....有那個勇氣一輩子幫你做這些事？」

　「只有妳吧，這樣吧！每次出門，我願意等妳化妝三個小時也沒有怨言，每天幫妳按摩小腿不嫌麻煩，這樣好不好？」

　「再讓我想想吧。（電話背景聲音正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

　「妳在哪？」

　他突然意識到什麼，他從沙發上吃力地爬了起來，往四樓的陽台外面一看，正坐在居住的大樓附近，花園的座椅上有個女子在講電話，似乎就是嚕比的樣子。

　他對著揮手，突然又因為落枕的疼痛，露出痛苦的表情，兩人遠遠而笑。

　欲擒故縱的試探是什麼，彼此心裡的重心是什麼，似乎在倆人打開關懷的那一刻開始，無意間發現確定的答案....。

　若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那他究竟隔了幾秋？他自己也不敢數。

　她比著就上樓去的手勢，他點點頭時，脖子又痛了。

  　原來，嚕比根本也沒有外調，與他都在同一個都市秋空下，過著平淡的秋日生活。嚕比只是利用這暫時分開的時間裡沉潛，審視走向未來的地圖...。

　....進了房間後，看他那猶如夜市收攤後的房間，嘆息地說著：

　「雖然說我喜歡吃夜市，但是....你也不必把房間裝飾得像夜市一樣等我回來吧。」

　　打了通電話給公司告假後，嚕比要他躺在剛拖乾淨的地板上，像傳統理髮院一樣，仔細地幫他『收刮』未收刮的『海菜』，並在傷口處貼上OK绷，包括心口上的.....。

  幾年後，他走出公司，自己組了一家小工作室，嫌麻煩的他終於遠離惡夢，也替嚕比省去了麻煩，他成了一個蓄鬍的不良中年，一喜一憂，嚕比的專業則從『收刮海菜』，改成『收刮他的財物』，還有增加了幾項額外『才藝』，就是幫他『修理』僵硬的筋骨後，貼貼沙隆巴斯，有時則幫他去藥局，買落枕用的消炎藥。

　秋天，又一齣人間戲碼要開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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