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家裡有個地方是，只要脫了鞋，上去是一大片和室，睡覺時，它可隔成三間房，左邊房與庭院相鄰，相隔的界限是一整排的玻璃窗，玻璃窗的下面是一整排的矮櫃，中間的房間，有沙發、有櫃子，櫃子裡的一格還能放電視，右邊房格局較小，這間的落地拉門與隔壁鄰居相近。

夏天，我們直接在木板上睡，冬天就必須把棉被從櫃子裡搬下來，一個舖底，一個是讓我們蓋的棉被，這是我們睡覺兼遊樂的其中一個地方。

那晚，我們沒將門隔成獨立房間，我在睡夢中醒來，月光透著一整排的玻璃，屋內有了微光，我看到媽坐在矮櫃上向外望。

我揉著眼問：「媽，妳在做什麼，為什麼不睡覺。」

媽驚訝的說：「妳怎麼起來了。」

媽沒將我的疑惑解開，我又問：「媽，很晚了，妳為什麼不睡。」

「媽媽在等爸爸回家，乖，妳明天還要上課，趕快去睡。」

這時才發現，爸爸沒在房間。

「媽，我陪妳。」

「不行，妳會爬不起來，快去睡。」

我敵不過睡意，回自己的床位走去，臨睡前，我望向媽坐的位置，月光讓媽的身影，讓人有種說不出的孤寂。

其實媽的膽子很小，那晚跟我說，每次等爸回家，她希望對面鄰居家的燈是亮著，這會讓她的等待多了一份安全感，要是燈滅了，等待會成漫漫長夜。我問過，要是我去睡，對面的燈要是滅了，媽不害怕嗎？她跟我說，今晚還有月亮陪她，她不怕。

我們除了住過那裡外，我們還住過很多地方，所以買房成了我們最大的心願，後來這個心願達成了，我們開始想像，如果家裡有輛車那該多好，剛好親戚要換車，我們在有新房後，也擁有家裡的第一輛車，但這車的使用壽命不長，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和我的弟妹各擁有自己的車，如了當時的心願，能載爸媽、甚至全家一起出遊。

幾年前，媽差點走了，老天爺讓她活下來的代價，除了行動不便外，還讓她失去語言的溝通。照顧媽的爸爸，也在前二年因病離開這世間，或許爸知道我們還捨不得媽走，所以他會暗中幫忙。

記得媽有回發燒住院，我相信爸一定在媽的身邊，心中暗自祈求：爸，我知道你生前最放不下媽，求你別讓她那麼害怕，讓她早點出院。

或許是爸的保佑，也或許爸心疼媽的恐慌，媽意外提早出院，從那次住院到現在，媽還不曾再住院，我相信是爸的愛默默守護著媽。

孩子們若有空，我會帶他們去安養院看媽，女兒現在也會事前做一些功課，讓從小照顧她的阿嬤知道，雖然語言這塊有缺憾，但我們並未放棄聽她說話。

女兒會用相片做分享，讓媽知道她的近況。參賽得獎了，媽會開心的給她的孫女好幾個讚。我們也會在媽的面前演雙簧，女兒撒嬌，我這個做女兒的當然也要搶愛，我說女兒壞壞，要媽說說她，媽總會要我別這樣，女兒會開心的笑著。　　

知道媽偏愛孫子後，我故意打女兒，女兒會嘟著嘴說，媽媽壞壞，要愛她的阿嬤主持公道，有時媽會輕輕打我，我會驚訝的吃醋，然後說媽好偏心，類似的戲碼總能讓媽開心，因為她知道我們的用心，而我們喜歡她的笑容。

她跟以前一樣，明明見到我們是那麼開心，數分鐘後她卻得割捨心中的不捨，要我們離開。我們都知道她怕我們忙，或怕天黑，回家的路多了危險。

在媽的世界，真愛有時是孤獨的，我想可能是她樂見我們大家平安健康，所以她選擇靜靜等候。有時會讓我想到那一夜，媽在月光下孤寂的等待，這一如既往的母愛，不會因身上的缺憾而動搖。

想到她除了等爸回家，還等過我們這些晚歸的孩子們，想到安養院裡的枯燥生活，想到她一直默默承受沒有家人陪得日子。媽的一生都給了我們，等待成了她一生的功課，默默付出的愛，最讓人在不留神的情況下被忽略，等待是最難熬的，若不是愛，誰又能跨越那道漫長的等待，靜靜的等人發現這份用心和愛心。

伶玲  105.8.2　　105.8.14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