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次看到一則討論紅樓夢的網文，說到十二金釵裡的「鳳辣子」王熙鳳是不識字的大文盲。曹公筆下的她，每回出場都興興轟轟的，豔冠群芳先聲奪人。性格鮮明、飽滿、世俗，相貌與裝扮極美，才幹與氣魄十足，可謂人中之鳳。

這樣爽利幹練的人，說話、聽話在意的是關鍵字，大字不認得幾個，嘴巴耳朵可就俐落了，不作興文青那套哼哼唧唧的咬文嚼字。第二十七回鳳姐對丫鬟小紅的口齒伶俐、不卑不亢十分激賞。那小紅不僅記性好、條理分明，表達能力更佳，竟把鳳姐交辦的「眾奶奶」之事口頭彙報得清清楚楚。滿嘴的我們奶奶、舅奶奶，五奶奶，難度可比繞口令，一口氣讀完這二百字，阿桑我還是一頭霧水。小紅是這麼說的：

「平姐姐說：我們奶奶問這裡奶奶好。原是我們二爺不在家，雖然遲了兩天，只管請奶奶放心。等五奶奶好些，我們奶奶還會了五奶奶來瞧奶奶呢。五奶奶前兒打發了人來說，舅奶奶帶了信來了，問奶奶好，還要和這裡的姑奶奶尋兩丸延年神驗萬全丹。若有了，奶奶打發人來，只管送在我們奶奶這裡。明兒有人去，就順路給那邊舅奶奶帶去的。」

別說我糊塗了，連一旁的李紈（賈寶玉早夭長兄的遺孀，即大嫂）都聽得霧煞煞、嘖嘖稱奇。換作一般丫頭也是說不齊全的，難怪性子急的鳳姐喜出望外，說她隨手使的幾個丫頭說起話來扭扭捏捏的蚊子似的，一句話必得拉長了作兩三截兒，裝腔作勢假掰的不得了。李紈笑道：「都像你潑皮破落戶才好。」（翻譯年糕：潑辣刁鑽、不拘小節的人）

鳳姐見小紅是難得奇才，想挖角納為麾下，讚美小紅說話簡單扼要，字字句句說到重點。好奇阿桑見這段「小紅會奶奶」的繞口令很有趣，於是拿出脂硯齋的脂批本兩相對照，上頭紅字寫著：「甲戍側批：紅玉此刻心內想，可惜晴雯等不在傍。」實因小紅（本名紅玉）素日被晴雯、碧痕等丫鬟欺壓慣了，難得今兒個被大總管鳳姐讚賞、揚眉吐氣，看她們這幫死丫頭今後還敢欺負不得。

後來鳳姐又說了一段嗆話好有趣：「那兩口子都是錐子扎不出一聲兒來的。一個天聾，一個地啞。」一對悶葫蘆老實夫妻，竟生得小紅這麼一個伶俐丫頭來，也絕了！

#以阿桑的腦袋身在賈府當丫鬟或婆子肯定死定了

#脂硯齋說三道四好八卦，當作娛樂新聞補述紅樓夢見聞

#圖：清代著名國畫大師孫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