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首王夢麟演唱的民歌《小草》，現在我們來小聲唱一遍：

「大風起／把頭搖一搖／風停了／又挺直腰／大雨來／彎著背讓雨澆／
雨停了／抬起頭站直腳／不怕風／不怕雨／立志要長高／小草實在是並不小」

用這首歌詞來形容紅樓夢裡的兩個小人物－賈芸與小紅再適合不過了。這一對男女出身貧寒，自小嘗盡人間冷暖，後來因緣際會來到賈府，為了混口飯吃、保障自己的生存權，遇人遇事能屈能伸，再加上聰穎過人，總能抓住時機增加自己的能見度。他們挺直腰桿委曲求全，小人物心比天高，小草其實一點都不小。

《紅樓夢》第二十四回的主戲寫在賈芸與小紅身上。賈芸是賈府偏房（母親為後廊下五嫂子），孤兒寡母家徒四壁，自家財產還被親舅舅霸佔，於是想到榮國府謀事，為了前途素日勤於走動。原本想靠賈璉（王熙鳳的老公）幫忙，無奈苦無消息，後來找到keyman王熙鳳，百般奉承阿諛又送香料討鳳姐歡心（其實那些讚美也是實話），終於得到一個在大觀園種花草的園丁差事。

只要找對人，諸事就順了。某次在賈府遇上了賈寶玉，寶玉見他「容長臉，長挑身材，年紀只好十八九歲，生得著實斯文清秀，倒也十分面善」，便打趣說賈芸模樣像他兒子，沒想到這「伶俐乖覺」的賈芸見人說人話：「搖車裡的爺爺，拄柺的孫孫。雖然歲數大，山高高不過太陽。」竟然想認比自己小四五歲的寶玉為乾爹了！嘖嘖，我的老天鵝！

這一回中另一個重要的登場人物小紅，也是個不簡單的角色。原名林紅玉，只因「玉」字犯了黛玉、寶玉，便把這個字隱起來，改名「小紅」。年方十六，原是怡紅院裡一個負責澆花生火燒茶水餵麻雀的小丫頭，地位卑下，沒經過大丫環襲人的允許是不得進院子的。就拿一個賈寶玉來說，身邊男女僕人，外加奶娘老嬤嬤總數不下四十人，足見賈府開銷之大、豪奢之至，因此想在這群下人當中脫穎而出，若不想方設法讓自己被瞧見，將來恐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賈府是封建社會的縮影，階級分明規矩又多，一般丫頭想要越級高攀賈寶玉門兒都沒有，更何況是主子的正房。話說某日主子寶玉要喝茶，襲人、麝月等幾個大丫頭恰巧有事不在，別的小丫頭又玩去了，老媽子寶哥哥又不愛，這時小紅突然出現了：「穿著幾件半新不舊的衣裳，一頭濃濃黑髮，細長身材，十分俏麗乾淨。」寶玉立刻被小紅吸引，兩人攀談幾句，沒想到這時二丫頭秋紋、碧痕回來了，見房裡沒別人只有小主子，心中大不自在，認為她在勾引寶玉，當下把小紅痛斥一頓：「沒臉的下流東西……你也拿鏡子照照，配遞茶遞水不配！」嘴巴真的有夠壞的！

小紅是有企圖心的，她知道自己有三分容貌又聰明能幹，不甘心就這麼被其他丫頭欺壓，屈就眼前卑微的工作。她就是要被看見，一直在找機會接近寶玉，「心內著實妄想癡心的向上高攀，每每的要在寶玉面前現弄現弄。」只是寶玉身邊的丫頭們各個伶牙利爪的，哪裡容得下小紅插手近身。直到那次的倒茶機會，才讓寶玉見到小紅。

一個在賈府當園丁，一個是賈寶玉的三等丫鬟，兩人初相見便互生好感。後因賈芸撿到小紅遺失的一條手帕，近水樓台而產生了「辦公室戀情」。這兩株小草在賈府挺直腰桿、力爭上游。小紅後來幫大總管王熙鳳辦事，抓住大好機會力求表現，果然贏得賞識，立即將這個難得的人才小紅給挖角過來，成為跟前的大紅人。這對情侶後來還結成連理，成為《紅樓夢》中唯一圓滿收場的一對璧人。

這樣的兩個人，你能說他們逢迎諂媚、工於心計嗎？既沒祖產庇蔭、又沒家世背景、更無人脈靠山，想要出人頭地一切只能靠自己。若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這種「職場求生術」其實相當值得讚許，他們並沒有踩著別人的肩膀往上爬，而是靠自己掙出來的江山，就像王夢麟唱的這首歌「小草實在並不小」。

*網摘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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