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過大陸的人，尤其是早期，或到較偏遠地區的人，很少人不對大陸的廁所，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

二十多年前，第一次到大陸，行前，朋友就一再地警告我，大陸廁所的髒、臭、舊、陋。當時我想小時候村子裡的茅坑（廁所），也是原始得不只見到坑中黃金在污水中浮沈，而且還會蔓延到蹲坑附近的地面，以致白色蛆蟲四處爬行，有此克難的如廁經驗，應該能忍受大陸廁所的髒臭吧？

那時去北京、成都和西藏三地。

在北京時，覺得廁所和眾人傳說的完全不一樣，收費的公廁亦如台灣，也是抽水馬桶，也是乾乾淨淨，了無臭味。想：朋友大概是言過其詞了吧。

到成都時，記得到樂山大佛，想上廁所，問當地人，他隨手一比，就臭著臉走了。

廁所到底在哪裡呢？我心中納悶，朝著他手指的方向走去，走沒多久，我就可以聞味辨位了，因為空氣中飄散著濃烈的屎尿味，在很遠的地方就可察覺它的存在了。

公廁是間破爛的大木屋，中間是走道，左右兩排後側是糞坑，前面挖了幾個向後傾斜的斜坡，斜坡最前方就是蹲坑，讓人蹲踞出恭之處。

沒有門，沒有牆，沒有任何隱私可言，大家光著屁股，屁屁相望。這也就算了，畢竟洗過溫泉浴的人，都有同性裸裎赤體相見的經驗。可是，黃金尿液四處橫流，憋著氣、踮著腳，像踩蓮花步似地，深怕踩到地雷，更怕踩到四處橫行無阻的白玉肉芽。

小女子，我，是英雄氣短，沒多久，就憋不住氣了，令人作嘔的臭氣直灌腦門，出了廁所，抱著外面的大樹，乾嘔起來，害同行的大姊以為我是懷孕，在害喜呢。

這種讓人誤以為害喜的如廁經驗，在四川和西藏發生了幾次，所以嚇得我不敢再興念去大陸旅遊。

十五年後，終於提起勇氣再度踏上神州的土地，地點是江南各省。

十五年的歲月，大陸進步不少，街上戴著列寧帽的藍螞蟻變成花螞蟻 ; 商店的售貨員也不再擺著晚娘面孔，跟顧客作對 ; 旅店的的工作人員也懂得什麼叫隱私權 ; 硬體設施也大幅改進。廁所雖非又『乾』又『淨』，至少沒有黃金四溢，蛆蟲亂爬，臭氣燻天。加上又遇見幾個情義相投的旅友，所以，神州行幾乎成了我每年必走的行程。

走得地方多了，也見到一些讓我驚豔的廁所。例如麗江古城裡的觀光廁所，不但美輪美奐，而且廁所內還有電視螢幕 ; 例如九寨溝裡環保廁所，雖處山區，但它的乾淨幽雅，讓我聯想起在美國山區旅行時的廁所 ; 例如在成都的火鍋餐廳裡的廁所，不但豪華乾淨，而且如廁後，有穿著長旗袍的豔裝麗人，會遞上又香又溫暖的白色濕毛巾擦手 。

在成都，雖然遇到貴族般享受的出恭經驗，但對該城市的廁所實在是不敢恭維。都是蹲式抽水馬桶，可是我真弄不懂，為什麼成都的廁所會搞得又濕又臭，難道是馬桶坑沒有前面的半圓形瓷器檔板，所以就氾濫成災？

可是後來去東北玩，玩遍東北的大城及鄉下，發現不但城市裡的抽水馬桶廁所沒有這種現象，就算是鄉間挖個坑，架上木板的克難式廁所，也是『乾乾』淨淨，沒啥臭味。

應該是地大物博，加上天氣乾燥吧，我想。

到了地更大、物更博、天更乾燥的新疆，才發現應該是人的關係，因為那裡無論是野地廁所或公廁，不但黃金滿坑滿谷，溢到外面，而且還能爬上屋牆。

以前看電影『梁山泊與祝英台』，覺得歌詞裡的『糞土之牆不可污也』很奇怪，世間怎可能有糞土之牆？到了新疆，才發現世間果真有糞土之牆。

所以在新疆旅遊，寧可權充野狗，將天地當做『五穀輪迴之所』，也不敢進糞土之牆的廁所當文明人。

去年秋天，到北京旅行時，發現北京人上廁所的怪現象。

說真的，奧運後，北京市的各種設施讓人耳目一新，尤其是公共廁所的普及，真是其他西方國家的城市很難望其項背。可是卻也犯了大陸大多數硬體建築的通病……量多，質卻出了問題。

在著名的觀光景點『鳥巢』的公共廁所裡，使用才滿一年，居然發現有幾間廁所的門壞了，被拆卸來。

十月，遊客多，上廁所的人也多。有位衣著入時的年輕婦女，居然走進無門的廁所，大辣辣地脫下衣褲方便起來，看見經過的人群，居然毫無羞澀，給我們一個燦爛的微笑，當時我立刻想起拙作『武夷山的煙痰封』中網友PinkCottonCandy的回應：

『我有個好朋友，有一次邀請一些中國大陸來的同事到家裏吃飯，大夥兒在客廳裏聊得很開心，有一位女同事内急上洗手間，她把廁所門開著，我朋友經過嚇了一大跳，忙替她把門關起來，可是這位大陸女同事說：別~ 別關， 我要聼大夥兒講笑話；還說他們在家鄉都這樣兒的……這位女同事還是在美國拿碩士學位的。』

奇怪？廁所不裝門，不是只有大陸鄉間的克難廁所，才有的便宜之計嗎？

去年秋天，去深圳遊玩，到東湖公園裡看菊花大展。上廁所時，才發現公園公廁不是抽水馬桶，而像台灣私人幼稚園的廁所，用磁磚砌出一長條流水坑道，設格牆蹲坑，讓人如廁。不但格牆內蹲坑不設門板遮攔，連女廁入口，也沒大門防範異性闖入。

在這個中國最現代化的國際城市中的最大公園裡，看見如此簡陋不堪的公廁，為什麼高等的大陸女性，如廁不關門的心態，就能了會於心了。

為什麼要設無門廁所呢？為什麼大陸人如廁不關門呢？

難道古時候的中國人上廁所也是『無門』？也是不關廁所？

好奇的我遍查資料才知道：這都是文化革命惹的禍。

因為中國在十年文革期間，很多人為了要避嫌，把門打開來上廁所，來證明自己在裡面，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所以………

難怪，二十多年前獨自在北京旅館沐浴時，被女服務生開門闖入，還被她理直氣壯地搶白一頓：

『又沒做見不得人的事，幹嘛把門關起來？』

朱穎立完搞於風城寄心居  2010/6/7

PS: 拙作『武夷山的煙痰封』請見http://blog.udn.com/dianajue/24404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