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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廳的怪奇之夜
2008/08/21 23:15:23瀏覽771|回應0|推薦7
時間是七點十三分,我看到這輩子最不協調的場景。

一個美麗而氣質非凡的熟年女子單坐在咖啡桌前,獨自吸著香菸。

這個時間的這家廉價咖啡廳,無論如何是不該出現這樣的場景的。

感覺上,在這個溫馨的晚餐時間,這名女子應該在桌上供著漂亮鮮花的高貴餐廳,在心愛她的白騎士身旁,啜飲著高貴的紅酒,接受他溫柔眼神的守候……,而或許場景之外,還有個為她癡迷的黑暗騎士,沉默的守在一旁,甘心在她的視線外,發誓讓她永遠幸福──即使她永遠沒法發現這些努力的血汗,也無所謂。

而不是在這裡,在桌上用煙蒂排成的花朵前,獨飲著廉價無味的咖啡。

就像我不知道一朶玫瑰該有多少片花瓣,那桌上煙蒂有多少根,我根本也算不清。就在尋思之間,她又燃起了另一根煙,桌上的那朶花或許待會就會更加綻放,但蒼白的顏色,讓人很難將之與燦爛連上關係。

如果有個攝影師在這裡,他可以捕捉到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眼神,哪眼神是空虛、是無奈、還是無視,亦或帶點淡淡哀愁的寂寞,甚至有些不甘,我根本無從解讀,我只知道就算是演技通天的天后巨星,也沒辦法表演出她現在的神情。如果有任何一個電影導演可以重現這樣場景,那這部影片或許注定會成為永恆。

她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該出現在這裡的,是像隔桌的那個醜陋胖子,桌上包含攤開正在閱讀的,有兩本漫畫和兩本推理小說,沒有人在意他為何會孤獨在此,因為他跟孤獨太過切合,似乎他生來就該融入這個調調才對味;也沒人在意他是不是剛剛遭受什麼打擊,感覺上他應該早已經習慣這樣的打擊……,習以為常、久病成良醫,他應該早就知道怎麼應付這樣的打擊。

我忽然想到,或許那眼神並非如此複雜,而是看者有心,將原本單純的事情,變得複雜無比。

我低頭閱讀自己帶來的書,卻不禁啞然失笑,原來在我手中的,是一本跟這個環境更不搭嘎的漫畫《聖鬥士星矢:冥王神話》,裡面,教皇和巨蟹座師徒,正和邪惡的死神拚死搏鬥。我不知道為何死亡會變成一種邪惡,而在聖鬥士拚死只為守護他們的聖潔女神故事之外,發現這位寂寞而美麗的女子,更會忽然讓你對世界的一切都感到難以解釋。

比較起來,聖鬥士的故事實在單純多了,有個她可以奮鬥守護,其實真的會讓一切更加單純。

而眼前的她,是放棄這樣的權利,還是剛剛面臨了一場生命中史無前例的背叛,即使是她近在眼前,我還是難以判斷。

這冊《聖鬥士星矢:冥王神話》最後的結局,是教皇死了、巨蟹座的黃金聖鬥士也死了,但他們成功的把死神封印起來,他們無愧於他們的聖潔女神。我還記得我在線上閱讀這段故事的時候,只感到感動和熱血沸騰,但看著這名女子的側影,卻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空虛。

耳旁忽然響起張惠妹那句歌詞「彷彿是退不出 又走不進妳的世界」,現在,我不單進不了這名和那名女子的世界,連想走進、理解自己的世界都會當機。

我打開了第二本書,那是安達充的舊作《Rough物語》,一個在青春校園發生羅密歐茱麗葉的老套劇情,卻可以描繪的如此動人,這就是大師功力。

只是當我抬頭一望時,女子已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但場景,依舊是如此的不協調。

八點零三分,剛剛坐著美麗而孤單的熟年女子的咖啡桌,現在坐著一個頭髮已經半禿的老傢伙,而老傢伙正放肆的脫掉拖鞋,赤腳則放在對面的椅子上。

一個晚上出現兩個這麼不協調的場景,莫非這家咖啡廳在陰曆七月的這個晚上,正在上演怪奇之夜?

感覺上這個老傢伙應該在吵雜的路邊攤,坐在桌上擺著橫七豎八的米酒瓶,而桌上的下酒菜有一半掉在盤子外面的場景之中。而不是在這邊,用著好像是他這半生僅剩的力氣,攪拌著那一小杯冰咖啡,並無力的看著一些冰塊不聽使喚的掉到杯外。

我正看到《Rough物語》裡面,男配角緒方剛用堅定的語氣對著男主角大和圭介說:「我不知道現在這樣做以後會不會後悔,但我知道,現在不做以後一定會後悔。」

每個男人都想遇到一次這樣的情形,用一生的力氣,去賭一個希望,去換一個夢想,去讓自己在二十年三十年之後,不會後悔自己白過了這一輩子。望著眼前的這個老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曾經也有過這樣的決心;也不知道他正滿足、還是懊悔地看自己的這一輩子。

假如那名女子的眼神是無比複雜,那在這名老人的眼神中我只看到停滯的時間。

只是,如果現在不做以後會後悔,變成現在做了,將來一定會後悔,但又無法阻止自己給自己假希望、無法自己地繼續往下做,那又會變成怎樣的可笑情景呢?

我笑了,笑得很心虛,或許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身陷這樣可笑的情境吧!

眼前的老人忽然消失,桌上的香菸卻仍然繼續燃燒當中。

香菸,這個背負著人類世界無數罵名的無辜傢伙,被人當成世界上最無情的殺手。和那個先徹底讓你沉醉、然後再殘忍地奪走你所有美麗幻想的甜美笑容不同,香菸,聽說在一邊燃燒自己蒼白身體的時候,會一邊默默地奪走你的生命,而且在這個過程中,你是無從反抗的;但就如那個老人依舊健康地活著,即使是最學有專精的醫學家,用盡醫學和科學的案例,也很難把死亡和香菸之間,果決地畫下那個等號……。

但香菸仍然是撒旦、或說它必須是撒旦,就像我們不能沒有萬惡的陳水扁一樣,沒有了香菸和陳水扁可以怪罪,我們就必須直接面對自己的軟弱和罪惡,那,太苦了。

但現在,是香菸證明自己殺手本色的時候了,雖然或許已經燃燒了數十萬次,仍然殺不死那個老頭,但現在只要燃燒到從煙灰缸上落下,或許就有機會一下子地──而不是慢慢地,殺死一群──而非一個人,包括那個即使現在死了,也盼不到哪滴為自己流下的眼淚的傢伙。

然而殘忍的,不單是菸灰缸周圍不僅有著剛剛掉落的冰所化成的水,而且四周根本沒有讓一只小小菸頭快速燃燒的物品;就在我看著那支香菸即將在壯志未酬的情況下燃燒完自己之時,老頭回來了,並且拿起即將燃盡的香菸大大地吸了一口;雖然當不成殺人魔,但這支香菸起碼可以繼續玩那種不痛不癢的慢性謀殺遊戲,或許對很多人來說,這就是一種──雖然有點可笑的幸福了。

想到謀殺,我抽出了同事剛借給我的推理小說,在前面寫導讀的,是一個讓我反胃的作家。

該怎麼形容這位作家呢?其實很簡單,一點都不複雜,他是一個出身農家,卻有一個出身黨國文膽世家的顯赫老婆,因此走向不斷懷疑自己,否定自己之路的可憐人。在他的文章中,總是不斷地堆疊著不管通不通順、矛不矛盾的知識,借以來掩飾自己的沒自信,讀這種文章真是味同嚼蠟。只是現在的我,怎麼也靜不下心去閱讀那一幕幕精采的死亡場景。

很難想像一篇通俗小說的導讀,會變成一場,喔不,兩場好萊塢電影的大批判,更難想像兩本小說的導讀居然如此接近,其實只證明了在怎麼會堆疊知識,當知識不是你的就不是你──就跟很多事物一樣,所以這位作家只能鸚鵡學舌般地,不斷地重複著那些無聊左派僨青的無聊觀點。

「彷彿是退不出 又走不進妳的世界」,我的耳中又響起了這歌詞,或許對這位作家來說,用販夫走卒喜歡的流行歌來形容他的一生,比殺了他還殘忍,但他給我的感覺,就是他彷彿是退不出 又走不進他老婆的那個浮華世界。

就當我決定放下這名作家的無聊文章時,咖啡廳裡出現了另一個人,一手拿著皮製的公事包,一手拿著手機聒噪的講著;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很容易分辨出哪些人跟你同一國、哪些人不是。這位剛走進來的老兄很明顯的就不是,果然,他是一個業務。

我忽然有了一個讓自己噁心的想法,因為我發覺,不知道我的,還是這位老兄的未來,會成為那個半禿的老人,或許都不是,也或許都是。

我幾乎是跑著逃離那家咖啡廳,逃離那個讓人迷惘的怪奇之夜。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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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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