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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現一家之言的偉大作品─談阿巴多新版的貝多芬交響曲
2007/11/07 23:36:25瀏覽3312|回應0|推薦2



這套唱片給我的第一印象,不是驚喜、不是憤怒、也不是惋惜,而是陌生。原因無他,阿巴多這一次與柏林愛樂合作的貝多芬交響曲全集,無論是指揮家自己的切入角度、詮釋手段,還是樂團的表現方式,甚至於錄製小組的錄音美學都有相當大的改變。被尊稱為樂聖的貝多芬,九首交響曲作品可以說是音樂經典中的經典,這些作品無論是從結構、曲式或者是內容來分析,都超越過去的作品甚多。我們可以這樣說,將貝多芬的交響曲從頭欣賞一遍,樂迷們大概就可以了解到音樂史所謂的古典樂派到底是如何蛻變成浪漫樂派。

推動時代的音樂革命者

不過也正因為作品牽涉到兩個時代的轉換,讓貝多芬的作品性格同時擁有浪漫與古典樂派的精神,如果站在這個立場來看,我們不禁被迫去思考一個問題?貝多芬的樂念是否被當時的樂器、樂團所限制。而這問題的答案可能就影響到另一個問題的答案-用古樂器去演奏貝多芬的樂曲,是否真得可以更貼近作曲家的原意。當然,再討論下去一定又會成為一場不會有結果的爭吵。當然我們也可以鄉愿一點,無論是反璞歸真地使用古樂器演奏、而表情編製也都一一按照原譜照本宣科的演奏法,還是徹底擴編將貝多芬當成馬勒、布魯克納這種超大型交響曲去表演,基本上都有其各自的趣味。只是,這樣的答案當然不會為演奏家所接受。追求作曲家的原典精神,徹底解析樂曲的旨趣,是演奏家的責任。
我想即使表現手法再浪漫的演奏家,也必須得從原譜,去理解作曲家創作樂曲的意念。不過,如果您是演奏家,再研究原譜時,發現了一個明顯卻非致命的錯誤,您是選擇修正這個錯誤、按照自己認為正確的方式演奏,還是選擇繼續按照原譜指示演奏。如果選擇因循,那麼錯誤可能永遠無法被修正。如果選擇修正,那麼判斷錯誤的這個界線究竟再哪裡,修正要到什麼樣的程度才算完滿。這一連串的問題,都只能靠演奏家自己的自由心證來回答。
於是樂曲的詮釋常常出現兩種極端,一種是演奏家戰戰兢兢,唯恐遺漏掉任何原譜上的指示。另外一種則是演奏家經由自己的判斷,尋找出一種自認為最符合樂曲原典、最能發揮樂曲旨趣的演奏方式。當然,會讓樂曲詮釋產生這麼大的爭議,大部分都是因為原譜有嚴重的缺漏、或者出現多種版本並存的狀況,要不然就是時代距離現代太久,器物的進步造成了演奏法是否也該因時地制宜的爭議。前者的例子有舒伯特、布魯克納,而後者的最好例子當然就非巴哈(其實會有這爭議,怪老子史托考斯基要負起很大的責任)莫屬了。
連巴哈這位巴洛克時期的人物,作品如何詮釋都會引起這麼大的爭議了。那麼介於古典與浪漫之間的貝多芬作品,當然常會處於該原典一點、還是該浪漫一些的爭議之中了。

錄音的差異造成欣賞的迷惑

拉拉雜雜談了這麼多有關貝多芬交響曲的事,是因為阿巴多這次的演出風格,與上一次錄音有相當大的差異。而這差異,竟然讓筆者有些「年代回溯」的感覺,在這次的錄音中,筆者感到阿巴多的貝多芬多了一些海頓、莫札特,而少了些舒伯特、孟德爾頌的味道。這對於一位詮釋風格較接近浪漫派的指揮,的確是一件不尋常的事。
為了解決心中疑惑,筆者重複的比較新舊二版的差異,忽然發現,其實這兩版貝多芬的差異到沒有我想像中的大。至於之前產生的陌生印象,我發現有很大的原因來自於錄音。雖然本身是一個重視音響效果的樂迷,但也很少發生這種被錄音迷惑、而發生誤判的狀況。過去國內的音樂音響類雜誌,在談唱片的錄音時,通常會從「效果」上面去著墨,而很少談到錄音的「美學」。因為在大家的心目中,其實對於好錄音的判定,已經有一個共同的標準,那就是?真實。問題是,錄音所錄製下的音樂,是一種藝術表現,藝術求美,如果在錄音上稍動手腳,反而可以增進錄音成品的效果,那麼這個錄音的不真實,是否可以被認可呢?這並不是天方夜譚,許多偶像歌手,事實上是完全靠錄音室的調整改造,才使他們的唱片勉強可以入耳。
運用錄音室來調整錄音的結果,讓唱片表現出原始錄音所沒有的效果是否應該,並不是筆者想討論的主題。筆者主要想表達的是樂迷欣賞唱片的感受,是極有可能被錄音效果所影響的。

指揮風格正在變化當中

當然,因為這兩次錄音背後變因實在相差甚遠,筆者也不能確定這些變化是不是完全來自於錄音師,亦或阿巴多刻意將樂團的音色調整成這樣。不過比較指揮在同一個時期的錄音,我發現這次錄音在音色上的表現,的確有比較大的變化,簡單的說,這套唱片的頻段分布上,明顯的比過去突顯中頻段到中低頻段的量,而高頻則有被壓抑的傾向。這或許就是讓這套錄音給人的第一感覺是沉穩、內斂?一種和過去阿巴多作品不太相同指揮風格的原因。
然而如果您有仔細去觀察研究阿巴多這幾年來的錄音,會發現這位指揮大師的風格基調,的確是向更沉穩、內斂的路子前進。筆者舉一些實際的例子來說明自己的觀點,阿巴多與柏林愛樂錄製過二次布拉姆斯《第二號交響曲》,錄音時間分別在七○年代與九○年代。在七○年代的那次錄音,阿巴多的表現手法流暢、對於樂曲的敘述詳實,給人一種奔放而熱情的感受。而到了九○年代的錄音,阿巴多讓樂團的音色更加厚重,樂音的流洩則已經不僅僅單求輕巧流暢、而更加注重樂曲進行中,因節奏變化所引發音樂力量的引爆。同樣的情形,在二次馬勒《第二號交響曲》的錄音中,我們可以觀察的更為清楚。不過與維也納合作的第二次錄音,是一次現場演奏會的實況、再加上合作的樂團又不相同,感覺上造成兩者間變化的因素又增加了,比較無法作單純的分析。

二次錄音的合作樂團皆大有來頭

阿巴多的兩套貝多芬交響曲全集錄音,合作的對象都大有來頭──首次是維也納愛樂、另一次則是柏林愛樂。這兩個建團歷史都有百年的樂團,或許已經演奏過無數次的貝多芬交響曲,然而讓人意外的是,曾和這兩個樂團合作過貝多芬交響曲全集的指揮,屈指可數。柏林愛樂長期被卡拉揚所獨占,在這位獨裁者掌權其間,只有克路易坦這位法國指揮家得以和BPO共同合作樂聖的交響曲全輯。而在卡氏辭世後,柏林愛樂所錄製的貝多芬交響曲全集,就是目前介紹,與阿巴多合作的這套。至於維也納愛樂雖然從未被哪個人獨占,但也僅有貝姆、伯恩斯坦與本文主角阿巴多曾與他們合作錄製貝多芬全集。換句話說,目前阿巴多是世上唯一一位同時和這兩個歐洲頂尖樂團合作錄製貝多芬交響曲全集的指揮。

錄製的貝多芬曲目極為廣泛

在接任柏林愛樂常任指揮後,阿巴多也知道自己對於貝多芬的詮釋,並不像在馬勒、布拉姆斯或是義大利歌劇這些曲目上,可以得到全面的認同。因此他不斷在貝多芬的曲目上下工夫,除了在就任前與維也納愛樂合作錄製第一套貝多芬交響曲全集外,在正式接任BPO後,為了表示對樂聖的尊重,在1991年的除夕音樂會,便以貝多芬作為主題,演奏了《艾格蒙》全曲、《合唱幻想曲》等曲目。而和紀辛所合作的《合唱幻想曲》,更是受到極高的評價。之後阿巴多不斷深耕貝多芬的各式曲目,錄製了各式序曲、合唱音樂甚至於極為冷門的劇場音樂,同時和好友波里尼錄製了全套的鋼琴協奏曲。但使人較費解的是,阿巴多始終沒有錄製貝多芬唯一的歌劇創作《費黛里奧》。在這幾年,阿巴多就藉由研究、演奏這些曲目,加深了對貝多芬的認識。另外一方面,與柏林愛樂的長期合作關係所養成的默契,讓這世界第一的管弦樂團,逐漸擺脫了巨人的陰影,並對於新夥伴的意念更加清楚。

在薩爾茲堡牛刀初試

在歷經十數年的醞釀後,阿巴多在1996年薩爾茲堡音樂節,與柏林愛樂演出了貝多芬第九號交響曲《合唱》。事後由Sony所推出的現場實況錄音,就成為他與柏林愛樂合作的第一張貝氏交響曲唱片。在這場音樂會中,阿巴多並沒有引起驚天動地的駭人氣勢,也沒有刻意製造迷人的戲劇效果,他只是很忠實的將貝多芬樂譜上面的訊息,一一呈現給聆聽這場音樂會或是這張實況唱片的樂迷。或許是現場樂迷的熱情感染,讓音樂大師更加專心的去為他們呈現樂聖想要藉著音符呈現的意義。過去阿巴多的演奏也相當注重原譜上各種細節的再現,然而這些有時候卻影響到他和樂迷的交流,難免流於疏離。這一點在某些錄音室錄音中,表現得尤為明顯。然而在這次錄音中,阿巴多仍然保持注重細節的傳統,所不同的是,這些細節描述不再刻意、不再影響樂曲的流動、也不再妨礙指揮、樂團與聽者彼此間的交流,一切顯得自然無比。

世紀交替之際最重要的一套貝多芬錄音

現在推想阿巴多離開柏林愛樂的原因,幾乎可以確定與他的身體狀況有關。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讓阿巴多在幾乎沒有預警的狀況下,閃電地推出了這套貝多芬交響曲全輯。因為依照阿巴多的個性,幾乎不太可能在這麼快的時間裡,錄製一位作曲家的交響曲全集。例如之前與維也納愛樂合作的版本,就花了三年的時間錄製。至於馬勒交響曲全集,更花了他十數年的時間。至於現在還在進行中的布魯克納全集,前後也已經錄了將近十年,而且到目前還沒有錄製完成。而這套貝多芬交響曲全輯,卻只花了近一年的時間錄製。然而阿巴多的精采演出,卻讓這套唱片註定成為世紀交替之際,最重要的一套貝多芬。

風格上的變化

在這套唱片裡的阿巴多和貝多芬,和過去都有著相當的差異。阿巴多的改變來自於個人對於德奧曲目的研究所得,而貝多芬,這位樂聖也因為新版樂譜的出爐,而出現了新的面貌。在這次的錄音,阿巴多選擇由Jonathan Del Mar根據作曲者手稿、第一版總譜、校定稿、鋼琴改編草稿所增刪的新版樂譜,來錄製個人的第二次貝多芬交響曲全集。
在這次錄製的作品中,最明顯的改變就是音色。之前筆者也提過,影響這改變的可能原因太多,不過根據歷年來阿巴多作品來判斷,走向更沉穩、厚重的音響效果,的確是這位指揮大師所想要的。另外就是速度的改變,從時間上來看,阿巴多的新版錄音比舊版快了不少,除了樂團編制減少、以及新版總譜的影響外,筆者認為指揮家個人心境的改變,應該才是影響樂曲進行速度的主因。
根據經驗,演奏者的年紀愈大,通常詮釋作品的速度都會減慢,這和人生體驗的增加有著很大的關係。你知道的,老人總有太多的故事可說。通常得要這個人面對過生死關頭之時,才能頓悟這些所謂重要的人生體驗,在生命即將結束時其實都沒有多大的價值。
不曉得是不是這個原因,讓阿巴多在這套最新錄音中,完全沒有想要加入自己意見的想法。他幾乎完全將「自己」這個成分從樂曲中完全抽離,只是認真的演奏貝多芬的指示。或許就是因為這原因,讓這樂曲的進行毫無遲滯的感覺,然而這某些樂段,這樣的表現方式卻給人有「飆」過頭的感覺,或許因為阿巴多和柏林愛樂彼此的熟悉,讓他們可以在瞬間了解彼此的意念,又或許在此時,他們只是忠實的重現貝多芬的每一個音符。然而對於欣賞的樂迷而言,卻可能沒法子跟上這樣的速度。或許對於某些樂迷而言,演奏者將速度加快是一種熱情的表現,然而在這套貝多芬全集的某些樂段中,阿巴多的快卻造成筆者的某些壓力。
然而在聆聽這套唱片的大部分時間中,筆者總會發現到一些以往沒有注意、或是沒有發現的感受,例如在《第三號交響曲》的第三樂章,我沒有感受到福特萬格勒版所帶來那種強烈的悲劇感,或許情感沒有被過分的挑動,反而能清楚的看見作曲者的一些巧思。同樣的情形發生在《第五號交響曲》,驅動命運的四個音符在阿巴多手上,竟然讓筆者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過去的指揮長在這裡使用了許多的彈性速度,想要加強樂曲的戲劇感。但在阿巴多穩定而飛快的驅馳下,我才發現有時候規律給人那種無法自由喘息的壓力,是更加強烈的恐懼。

確定了大師的一家之言

或許是因為大戰期間的幾位大師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讓幾位中生代指揮家一直無法確立自己的地位。平常被討論時,總會被拿來與大戰的幾位大師相比較。你知道的,人往往存在著些共同特質,而人們就會拿出這些特質,將阿巴多、馬捷爾、辛諾波里等人自行歸納到這些大戰大師的流派之中,筆者認為這其實並不太妥當。首先,這群中生代大師幾乎沒有和大戰期大師存在有直接的師生關係。其次,它們在音樂的詮釋上其實都與大戰期大師有著顯著的差異。當然,這些風格的確立,必須經由時間來沉澱。
阿巴多這套貝多芬交響曲全集,的確表現出自己的一家之言,他不但不同於福特萬格勒、不同於托斯卡尼尼,與貝姆、克倫貝勒、卡拉揚的版本,也都有本質上的差異。然而如果仔細觀察這位大師歷來的作品,您會發現這些元素其實過去就已經存在於他的作品之中,只是沒那麼明顯罷了。不過這也表示理解任何一位音樂詮釋者的風格,都需要用更加謹慎的態度,否則很容易寫出片面而武斷結論。
( 休閒生活音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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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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