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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羽殘簡(三) 救出冷培澍
2010/01/18 22:39:37瀏覽3164|回應0|推薦2

1944 年12月18,駐防芷江的第五大隊奉命掩護美軍第十四航空軍35架B-24轟炸岳陽一帶日軍物資集結場,這任務本來是由時四航空軍的P-51執行,但駐紮地的桂林天氣不好,改由五大隊執行。

當時第五大隊為中美混合團,使用P-40N戰機,下屬第十七、第二十六、第二十七和第二十九中隊,戰機七十五架,任務提示下達命令,第二十九和第二十六中隊擔任近層掩護,第十七中隊擔任中層和第二十七中隊擔任高層掩護,各中隊均派遣十六架,編為四個分隊陸續起飛,在芷江基地上空與B-24編隊會合,各隊均就掩護位置,浩浩蕩蕩直向洞庭湖而去,一路上無線電靜默,主要一防止日軍截聽暴露行動。

抵達洞庭湖上空,在機隊正前方發現敵機,B-24領隊機呼叫ZERO(零式機)十二點鐘上方,P-40編隊已早發現,只是擔任掩護任務,除非是敵機攻擊我轟炸機之外,否則必須隨伴機群,不可主動離群去攻擊敵機。

敵機是中島Ki-43型戰機,約四十架,陸續分批急降突擊,這時掩護機群急轉對頭,曳光彈橫飛敵我雙方鏖戰,轉瞬間,發現六個降落傘,顯然是被擊落跳傘的飛行員,卻也無法分辨出是敵是我。

敵機突擊轟炸機群兩次,第二次接戰,掩護機隊和日機演變成相互追逐,觸目所及,都是戰機翻滾,B-24機進入轟炸航線投彈,岳陽機場及物資集結場硝烟一片,投彈後B-24急轉脫離,P-40機編隊立即集合,編成戰鬥隊形相互檢視飛機,發現許多戰友機身和機翼中彈,陸續飛返芷江後,若干同袍未能返回,當時筆著擔任中尉分隊長,中隊長葉思強少校殉職,副中隊長何漢鴻作戰受傷住院診冶,下屬位三分隊長亦因傷、病,全隊只有筆者(喬無遏中尉)代理隊務。

十八日晚十時,失蹤同學均已找到,只有冷培澍中尉迄無消息,真是焦急不已。次日清晨,張大隊長唐天上校傳我去大隊部,說已接到游擊隊電報,冷培 澍被擊落在漢壽,該地區已淪陷,航委會參謀處命令「須設法營救冷員脫險」。

漢壽位於洞庭湖區,鄰近日軍的白螺磯機場,芷江基地只有一架PT-19 RYAN雙座教練機可供飛往常德,機場狀況不明不知是否可供起降,亦不悉有無工作人員留守,但軍人只有服從命令,別無選擇只有冒險一行。首先,我去找醫務所問 Dr. Forgrave 和張主任是否可派一位醫官或護理人員同行,答覆是無人可派,只是交給我許多急救器材藥品等,並祝我好運,隨後,我去檢查飛機,因不熟悉常德機場情況,必須自帶返航汽油,以二十五加侖油桶裝於後座,中隊機械長尚進和BILL  McCullough,兩人為我檢查妥善我的航行計畫於十九日黃昏抵達常德,即使日軍發現也因黃昏夜暗不能派機攔截。

依計畫黃昏抵達,所見機場已遭日軍破壞,每隔二十米挖成井字形水溝,顯然不能降落,遍尋之下只是東北場邊還有兩處相連,長度不及四十米,我遂盤旋附近村落,希望短場降落時失事或翻覆能來救我,隨後發現人群跑向機場,我遂以極低近於失速速度,時速三十浬拉起機頭,降落在約四十米長的可用長度,因失速後著陸過重,機翼支撐張線脫落,起落架扭曲,幸未翻覆。

隨後,我發現跑向飛機者,身著草綠軍裝,且有綠色頭盔,就我們所知,那個時期對日抗戰已屬極艱苦階段,國軍大半並無鋼盔,著鋼盔必是日軍,我急忙手持防身手槍往反方向奔跑,以免被敵俘獲,之後才知是國軍第十一師一位同袍,當時發現的鋼盔是用竹片所編成。

這是一位連長戍守益陽至常德及整個洞庭湖西岸,對地區敵情知之甚稔,遂知漢壽業已淪陷,由汪精衛政府維持會管轄,日軍時來時往,答應我要求,稱可送我入湖區,並告訴我昨天他們俘獲日軍一匹戰馬,問我是否會騎,又說「只是沒有馬鞍」,我心想有馬代步是可以節省體力,備以應變,但無馬鞍確是難騎,兩腿下墜,全身重量都在臀部,痛楚不堪,遂改用小船,繼續前進;說是「湖」,其實都已為農民圍圈用種稻米,因此阡陌間都有水道行舟,冬季湖水尤淺,也不過是一人的高度,很多淺的地方一片蘆葦,我在盤算如尚有意外情形,蘆葦湖區不失為用做掩護的好法處。

一夜輕舟,拂曉到湖中心的一個「么店子」這是用木材架高水面,上層是一間極其簡陋的飯鋪,用飯時,向一位國軍別動隊負責人盤詢,始知冷培澍已由漢壽脫逃,在別動隊協助下,送到漢壽以南的一個天主教堂,這時這位隊員派人引領我去該處,又說,你這身飛行衣必須換過,以免引起敵人注意,於是我換上唐裝,並用草灰敷面,我就成了當地老百姓的樣子。

引導我的是一個十五、六歲小孩子,他說,你跟我相距百步,倘我舉手,你就向後跑,一路提心弔膽,默禱佛佑,終於到達天主教堂。接近教堂,聽到泠培澍在哭在叫,我喚他的小名「克勝、克勝、我來了」,他陡然從臥榻跳起,擁抱著我號淘不已。冷培澍的傷在前額,因為我們中隊負責近層掩護,必須以轟炸機之速度就位,因此在部署上極為不利, 冷培澍在和敵機對頭交火時,座艙中彈,被玻璃碎片割破前額,皮肉鲜血下墜遮住雙眼,飛機無法飛行,遂跳傘降落敵區。

教堂是由一個比利時老神父主持,說一口湖南話,他使用我帶去的藥品,依說明逐步處理包紮,又囑咐我們儘快脫身,並說:「倘若為日軍所知,教堂無能力應付」,於是以一張座椅兩根竹竿,輪流抬冷培澍沿湖區小徑趕往常德。

常德機場雖已遭破壞,航空站也奉命撤退,但日軍迄未來攻,縣政府仍然運作,且有十一師的一個團部駐守,全縣均在放爆竹歡迎遇難飛行員,縣長力邀我們稍事休息,並且要我去學校和民眾集會場講解敵機友機識別方式,處處都受到百姓愛戴,一連在常德三天。第三天又聽見爆竹聲,才知又由湖區救出一位美國飛行員,交談時,知道他在我任務的次日,於洞庭湖上空空戰被擊落,日軍搜捕時躲藏於蘆葦區,隨身的救生裝具、保險傘全為日軍拾去。前言所述,湖區水最深處有人身高,低處也就是及腰,他名GRAY為上尉軍官,這幾天浸在水中,救生食糧、飲水均因逃生失去,只靠吃幾隻青蛙、蜻蜓及蘆葦根部的嫩軟部分,三天以後,皮膚為水浸泡不堪忍受,遂走出蘆葦區決定投降,此時有一艘中國漁船撒網打漁,他遂呼叫,但湖區太廣而無效,他遂以防身手槍向空鳴放,漁人操槳接近,在拖他上船時,GRAY精疲力竭而告昏厥,誤扣手槍扳機走火,擊穿右腳面。

我們尚有餘藥,立刻為他處理包紮,以後多年和GRAY上尉成為好友,直至韓戰時期,始獲悉被米格機於鴨綠江上空擊墜殉職,這是救冷培澍任務中一段插話。

我的飛機拉張線和起落架都需修理,縣長說:「常德的銅匠名聞遐邇,一定修得好」,這也是番好意,在沒有空軍機械人員的場合,也只有如此,這位銅匠的確大牌,首先用木匠固定鋸子的手法,把張線兩端改用繩索,用一根木棒旋繫,再用木塊鋸成適當尺寸,固定支撐起落架,我們認為只要不改變機翼銜角,就不會有什麼影響。於是就用木板鋪平已掘壕溝,做成短場跑道,告別縣長,將自已的保險傘給冷培澍配用,我就以泠培澍用的傘包臨時作成座墊,於拂曉起發回芷江。

到逢芷江上空,機場P-40起降繁忙,盤旋二十分鐘,始終沒有給我降落燈號,許久後才看見綠燈,表示我可以進場降落,這種小教練機既無通信設備,起降速度緩慢,著陸時,就聽見在兩側的救火車和救護車上美軍駕駛員不斷大吼:「get out of the damn thing」這也難怪,塔臺的指揮人員,看見到處是木條、木塊固定的傢伙,不知道是什麼怪物,難怪很久才給我們可以降落的信號。

往事愁多白髮生  江南塞北萬里心

驥老櫪前空悵望  策身無路費偵尋

筧橋湮沒生秋草  芷江荒涼對暮雲

雁行中斷增惆悵  淡泊歸隱誌平生

舊羽齋主人  喬無遏

 喬無遏為四川省華陽縣人,空軍官校第十期畢業,於民國四十三(1954)年十一月一日昇任空軍第五大隊第十五任大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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