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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索多瑪還沒有被毀滅? ——評電影《獨一無二》 作者:余杰
2016/05/05 09:26:59瀏覽234|回應0|推薦1
為什麼索多瑪還沒有被毀滅? ——評電影《獨一無二》
作者:余杰


        我認識導演楊順清,是在台北士林有福堂這間台北最富藝術氣質的教會。每次來訪,我和身為傳道人的妻子都會應邀到有福堂主日證道,也有機會與楊順清討論電影、 藝術與信仰。然後,在臉書上看到楊順清宣佈慕道八年之後受洗,以及十年磨一劍的新作《獨一無二》最終脫穎而出。從某種意義上說,這部電影也是楊順清尋求信 仰和自由的生命見證。有的人將拍電影當作印鈔票,楊順清卻將拍電影當作為真理作見證。

       我們熱愛電影,不單單是因為電影爲我們創造了另一種虛幻的人生,更因為電影也是我們悲欣交集的人生的寫照——我們從電影的故事與人物那當中看到我己生命的光景。楊順清參與創作的電影,從《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開始,就有一種冷峻、嚴酷的寫實風格,也有不願妥協的激 情與強烈的社會批判意識。這部《獨一無二》也不例外,雖然它不曾涉及當下台灣的政治生態與社會事件,卻直面不公正的社會結構和禮崩樂壞之後涼薄幽暗的人性,堪稱近年來台灣電影中現實主義題材的優秀之作。

 

這個世界就是臭氣熏天的鱷魚潭

 

       爲楊順清施洗的胡紹明牧師在臉書上寫了一篇短評,特別提及電影中兩個男人對着尚未開盤的豪宅的游泳池撒尿的場景。這個場景先後出現兩次,時間長達數分鐘——即便現實生活中患有前列腺疾病的老男人,也不會耗費這多麼時間撒尿。

       撒尿的場景一點也不美,甚至讓人相當不舒服。但是,楊順清卻通過這個場景表達了他對這個世界和這個時代的認知:這個世界就是臭氣熏天的鱷魚潭。不可一世的金融大鱷老楊,自己在游泳池撒尿,卻又抱怨游泳池的水有特別的味道,吩咐手下趕緊換水。但換了水亦無濟於事,因為髒的不是水,而是人心,人心壞了,水也就髒了。

       《獨一無二》的故事涉及兩個讓外人羨慕的行業:演藝圈和房地產。這兩個行業偏偏是鱷魚潭中淤泥最深的角落。

        演藝圈看似光彩照人,實際上充斥着醜陋、下流和暴戾之氣。中國拍過一部名叫《上位》的電影、韓國拍過一部名叫《醜聞》的電影,這兩部電影都採取自然主義的、揭露黑幕的敘事方式,爲了滿足觀眾的窺私心理,反倒放棄了批判意識。

        而此後在現實生活中發生的周子渝事件,不僅暴露了黃安的邪惡與中共的蠻橫,更呈現出韓國演藝圈赤裸裸的現代奴隸制度——當其他行業漸漸積累起一套文明的運作模式以及勞工保障制度之時,唯有演藝圈置身其外、我行我素。《獨一無二》中那個圓了明星夢卻失去愛人的女藝人安安,不就是一個淒淒慘慘戚戚的現代女奴嗎?安安的經紀人和男朋友小于,同時兼有馬伕的角色,在將她捧紅的同時,也送她到高官巨賈那裡“援交”。愛變成了利用、傷害與出賣。

       演藝圈很黑,房地產(包括房地產中介)則更黑。燕子是房地產商胡哥的小三,愛上了單純善良的熱炒店雜工阿彥,卻在胡哥的威逼利誘之下,欺騙阿彥將阿媽的遺產投資到危機四伏的房地產。項目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吃泥巴,當胡哥的億萬財富被老楊吞噬、不得不跑路之後,阿彥也成為血本無歸的受害者。

        在一個健康的社會,房地產不應當只是為了盈利,還必須滿足民眾的作為人權之一部分的居住權——然而,杜甫當年呼喚的“安得廣夏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皆歡顏”,至今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夢想,“居住不正義”乃是世界性的難題——從中國的王健林到美國的川普,再到台灣的趙藤雄,哪一個不是盜賊中的盜賊?

        就演藝圈和房地產的黑暗而言,《獨一無二》講述的不僅是台灣的故事,也是中國、香港、日本、美國的故事,是人類的故事,更是心靈的故事。它超越了左派的自以為是的改造社會的狂想,而進入善惡交織的人心深處。

 

絕望之為虛妄,正與希望相同

 

        本來,演藝圈和房地產業是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行業,兩隊戀人的人生軌跡不會有交集。交集的產生,只是因為小于與阿彥長相極為相似,他們會不會是失散的孿生兄弟呢?

         影片的結尾,於小于和安安而言是個悲劇——胡哥的打手誤將本已罹患腦癌、只有半年生命的小于當作阿彥綁架,在綁架的過程中小于死在汽車後備箱中。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小于打給安安打電話,沉睡中的安安沒有接到。當安安收聽到留言時,小于的屍體已經被掩埋。

        但對阿彥和燕子而言,則有可能是幸福生活的開端:老楊在中國投資的油田,終於噴出石油,房地產市場也扶搖直上。燕子將投資賺來的錢歸還阿彥,阿彥選擇了返鄉創業。阿彥與燕子或許將在好山好水的花蓮重逢,并一起實現開一間鳥語花香的民宿的夢想。

        沒有燕子的家,再大的豪宅,也如同墳場。所以,燕子,不僅是那個女孩,更是象徵着每個人生命中僅存的愛與信任。在經歷了一幕幕淩厲的欺詐、撕裂乃至暴力、殺戮之後,楊順清或許擔心觀眾承受不了暴風驟雨、眼淚與鮮血,還是留給觀眾一個溫馨的結尾,讓電影中的主人公和影院中的觀眾在絕望中看到微茫的希望,如同魯迅小說《葯》的結尾,在人人爭食人血饅頭的酷烈場景之後,特意在烈士墓地放上一束花圈。

        但是,如此設計,會不會削弱作品的批判力和衝擊力呢?燕子的良心甦醒,或許在情理之中。但大老闆老楊投資中國的油田獲利,則與當下兩岸經貿往來的現實不符——台商不可能投資中國的石油開採行業并從中獲取巨額利潤,石油資源全都由中共的頂級太子黨家族所壟斷。而房地產行業的紅火,只不過是一個繼續膨脹的肥皂泡,終將引來全面崩盤的那一天,還將有無數的阿彥將欲哭無淚。

        當年,哲學家梁漱溟追問說:這個世界會變得更好嗎?他沒有找到答案。真正的答案是,這個世界不會變得更好,這個世界繼續沉淪。然而,如此敗壞的世界,宛如索多瑪的世界,上帝為什麼還不出手毀滅呢?

 

愛能遮掩一切的過錯

 

        没有爱的人生,是最可怕的、最没有价值的人生。美国“垮掉一代”的代表作家凯鲁阿克,一生都在路上奔波。走遍天涯海角、红尘滚滚,他一直在寻找爱、寻找拥抱、寻找安慰。他在日记中写道:“我在黑暗中行走,除了属于自己的疯狂的自我,没有人能够帮助我,我想与远在天国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联系,还想问问老麦克维尔,他是不是仍然那么沮丧,还有托马斯·沃尔夫,我要问问他为什么三十八岁就死去。我不想放弃,我发誓决不放弃。我将在叫喊和大笑中死去。”

        那麽,這個世界上难道就真的就没有一个值得愛的人吗?或者是人自身失去了愛的能力和勇氣?愛不是接受與索取,更不是佔有與掠奪。影片的最後,是阿彥在南下的火車上讀到燕子留下到一封信。燕子說了一段跟凱魯阿克相似的話:沒有愛,有房子和車子又有什麽用呢?若沒有愛,就只能如魯迅在《墓碣文》中所說:「於浩歌狂熱之際中寒;於天上看見深淵,於一切眼中看見無有;於無所希望中得救。……」

        但是,在無所希望中不可能得救。小于在浴池中閱讀聖經,卻沒有“因真理得自由”。沐浴在愛與正義中的生命,才是獨一無二的生命。否則,即便不被癌症吞噬,不 被歹徒殘害,也會被虛無所壓垮。聖經中說,愛能掩蓋一切的過錯,不管小于以前如何厚顏無恥、巧取豪奪,不管燕子以前如何甘心作小三,如張愛玲所說的那樣「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但愛總能改變種種的殘缺與罪愆,塵埃裡開不出花來,但正如楊順清所在教會的另一位牧師、同時也是傑出的人物攝影師的馮君藍所作的系列攝影的題目——人是被光照的微塵,若被光照,每一粒微塵都如鑽石般寶貴。

        這個世界沒有像索多瑪那樣被毀滅,因為這個世界還殘存有愛。如此,人雖然行走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人固然是罪人中的罪魁,也因為愛與被愛而獨一無二。

——《纵览中国》首发 —— 转载请注明出处
本站刊登日期: Tuesday, May 3,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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