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紀宇 2016年03月30日 

從北美洲、中南美洲、亞洲到大洋洲12個國家的代表，今年2月4日在紐西蘭最大城市奧克蘭（Auckland）簽署《跨太平洋夥伴協定》（TPP），涵蓋全球36.3%的GDP、25.5%的貿易、11.2%的人口。台灣目前還無緣加入，但政府一直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然而，這個蘊釀超過7年、歷來規模最大的自由貿易協定（FTA），從一誕生就面臨夭折危機，一大部分原因在於它生不逢時，遇上今年美國總統大選。

FTA在美國社會向來有形象問題，藍領勞工與中小企業認為它是為跨國企業與特殊利益集團量身打造，鼓勵製造業出走改用外國勞工，放任外國商品與服務侵門踏戶，縱容外國政府操縱匯率，導致美國薪資停滯、貧富不均的問題日益惡化。

因此歷屆美國總統選舉，FTA經常被拿出來鞭撻。TPP今年遇到的情況更特別：民主、共和兩大黨4位主要參選人，全都疾言厲色對TPP大聲說不。

民主黨的希拉蕊．柯林頓（Hillary Clinton）與桑德斯（Bernis Sanders），共和黨的川普（Donald Trump）與克魯茲（Ted Cruz），不但反TPP，而且反得很徹底、反得很具體、反到上任之後幾乎沒有出爾反爾的可能。

4位選將之中，克魯茲是拿香跟拜，不值一哂。最理直氣壯的是桑德斯，畢竟他標榜自己是「民主黨的社會主義者」（Democratic socialist），對於反FTA與反全球化輕車熟路。最投機苟且的則是房地產和娛樂業大亨川普，過去FTA對他的企業王國惠我良多時，可沒聽說他發出什麼正義之聲。

目前當選希望最濃的希拉蕊，立場耐人尋味。她在2009年1月至2013年2月擔任國務卿期間，TPP談判正如火如荼，她當然是重要推手之一；歐巴馬上台至今的3大貿易協定──《美韓自由貿易協定》（KORUS FTA）以及美國與哥倫比亞、巴拿馬的《貿易促進協定》（TPA）──也都是在她國務卿任內生效施行。不僅如此，TPP之前規模首屈一指的《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1994年1月1日正式生效，那時美國的總統也姓柯林頓。

隨著桑德斯主打反FTA訴求吸引藍領階層的策略奏效，民主黨內選情日益緊繃，希拉蕊也被迫向左靠攏，一方面想方設法與華爾街畫清界線，一方面也180度翻轉自己對FTA／TPP的立場，從支持、有條件支持一路轉到明確反對。她自知姿勢難看，因此日前還特地加碼向美國汽車業，挑明她無法接受TPP的「原產地規則」（rules of origin）。

由於TPP送進美國國會之後只能包裹表決，牽一髮而動全身，想要修改條文必須重回12國代表的談判桌，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因此希拉蕊在俄亥俄州的明確表態，等於是寫下格殺TPP的軍令狀。

那麼任期好歹還有9個多月的歐巴馬，是否有機會替自己的總統大業多留下一筆「遺緒」（legacy）？很難。掌控聯邦參眾兩院的共和黨，傳統上支持自由市場經濟，對FTA樂觀其成，但今年情勢迥然不同，川普不惜發動貿易大戰的強硬姿態，還有他喚起的白人藍領階層力量，將迫使共和黨的貿易政策向保護主義路線修正。

美國社會的反TPP乃至反FTA，其實並不只是保護主義崛起或民粹情緒高漲使然。許多經濟學家認為，FTA是一套利弊互陳的遊戲規則，對消費者有利未必對勞工有利，壓低了物價往往也壓抑了薪資成長，本來就不應視為萬靈丹或萬能鑰匙。另一方面，反FTA也不等於反貿易、反全球化，揚棄由跨國企業與特殊利益集團幕後主導的FTA，或許更能促進公平、健全、造福整體社會的貿易。

曾經擔任美國副總統拜登（Joe Biden）首席經濟顧問的伯恩斯坦（Jared Bernstein）近來分別投書《紐約時報》與《華盛頓郵報》闡述這樣的理念，其中一篇專文的標題直言：「自由貿易的年代已到盡頭。那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