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晴
老公出海回家一星期多,我夫妻日日與公婆享受“天倫之樂”。但心中無時不記掛著已不認識女兒的母親大人。
昨日,趁老公得去公司做例行受訓,我就跑來台北探母了!
基本上,在我於晚餐時分進入她視線範圍時,母女倆的對話與上次大同小異:
「啊~~妳可回來了。拿這麼多行李。」母親笑道
「對呀~~」我笑應。
「我住在後面,」指指後頭她和老伴的臥室,再微帶緊張好奇道:「妳住哪?」
我指指她身後——那是一間她每日“路過”幾十次卻“不知其存在”的客房。我在台北時固定住在這間房。
「那就好。」“好朋友”有地方睡,她一臉安心。然後,這《妳在哪睡》的問題每隔幾秒就被她拿來重覆問一次,直到吃飯分了心她才會忘記問。
飯後尚好,巴斯和Frank都在,每人臉上帶笑,聽不見我們說啥,見大家笑,她也跟著笑。
一天過去,到了洗澡時間就是麻煩時間,她的歇斯底里和狂亂在此時會到達頂點。昨天的狀況就有些棘手。陪了她許久。但全在“安全”範圍內。
只是,看得出——父親心力交瘁了。
由在我進門不久可知——老人家還沒跟我聊兩句,視線一接著死盯著他不放的母親,他火就上來了,跟我發了好一陣子脾氣,並表明他要走人了!唉~~前生欠的今生還完了罷!83歲的老人了,還得受這些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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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午母親情況不錯,老弟Frank要帶母親大人去做每半年一次的身心障礙測試,以決定“愛憶欣”是否繼續健保給付。
我很悲觀,認定了不可能通得過。但三人回來後,聽Frank所述經過,竟是趣味十足的一次經驗。
母親痴呆部份惡化快速,由她“六親不認只認老頭”可看出。她知道叫巴斯的小名,但巴斯說:「妳是我姥姥。」她會反駁:「亂說!你是我弟弟!」
好在測試不考親屬關係。
僅就有趣部份記下——就算是黃蓮樹下彈琴吧!
*Frank將測題之一「閉上眼睛」五個字寫在紙上,要老太太照抄一遍。
「閉上眼睛我怎麼寫字?」老太太困惑又生氣。不管怎麼告訴她——只是照寫!但【閉上眼睛不能寫字】是她老人家不變的認知,老頭和兒子都爭不贏她。拗不過,Frank請求醫師更改句字,得到同意後,改成「今天天氣睛」。順利過關。只是老太太求好心切的龜毛毛病難改,自認不滿意的字還一再描邊,Frank眼見“強迫症” 即將泛濫,一把將紙抽掉……
*Frank寫下三個無關連名詞讓老太“看”,她一一念出,毫無問題。但她會念不會背。要她“說”出剛才三樣東西,她很困惑:「你又沒“告訴”我,我怎麼會知道!」
這題她沒過關。
* 折紙,然後放到右膝上——這是看手腦協調和左右認知。哈!這是我們絕對有把握她會過關的問題。從早到晚,只要一見紙巾盒她就抽紙,然後對折三次——折得比機器還整齊(她就是嫌機器壓得不齊)。連上廁所她都會忘了“正事”,一見紙就“玩”了起來……
她只有對把折好的紙放在右膝上有些不解,問了好幾次,但也乖乖照做了——平常,她都是將折好的衛生紙像鈔票般“收入”口袋,您想跟她要一張,她會死瞪著妳緊緊壓著口袋“護寶”。我們都是趁她不注意,將泛濫成災的紙由她口袋中取出一部份——她只會藏不會取出來用……
這題,她也過關了!
總之,今天的測試平安過關,醫生還很樂觀道:「老太太狀況很好嘛。」
「呵呵呵……」老爺和Frank只能苦笑。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的事呀;醫生若能聽老媽一字不漏的高唱「國歌」和「木蘭辭」,倒不知會有何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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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醫院回來後,母親的記憶開始混亂,一臉困惑地說“故事”:「老頭,我跟你說——我好像做了一個好大好大的夢呢,他(指指Frank)帶我去一個地方,我也不知道是那裡,男男女女的,好多人,他讓我坐著就不理我了。(Frank笑對我道:我去批價什麼的了)還好你也在……」
停頓了一下:「那地方的樣子好像是醫院……還有奇怪的人跟我說話,」聳聳肩:「我想這是真地還是夢呢……呵呵呵,」她笑得像個孩子:「原來這是夢呢,真地是夢,我搬到這邊從來沒做過這種夢ㄟ……」
直到午餐前,「老頭,奇怪呢,我好像做了一個好大好大的夢呢,好奇怪……」她每隔幾分鐘就提一次。
夢耶,非耶,如果一切對母親來說都是一場夢,唯願她事事化為好夢!
20040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