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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25 13:50:14瀏覽123|回應0|推薦10 | |
老屈是爸媽叫的,我們喊他屈伯伯。屈伯伯是個大光頭,牙齒沒剩幾顆,笑起來眉眼擠在一塊兒,露出一口缺牙的大嘴。他是跟著國民政府隻身來台的老兵,退伍之後不願去住榮民之家,那時我父母都在醫院工作,家裡四個孩子得有人照顧,就請他在我們家幫忙打雜,買菜做飯、接送孩子上學。
父親分配到的眷舍房間不夠住,唯一能讓老屈安身的,是以前的舊柴房。那密不通風的小房間,連個窗戶都沒有,黑黝黝地伸手不見五指,房間裡總充斥著一股霉味。屈伯伯搬進去後,裝了個暈黃的小燈泡,每次走近,就好像到了另一個世界。
我從小怕黑,不敢聽鬼故事,但是對屈伯伯住的小柴房非常好奇,沒事就往那兒跑。看著他像變魔術一般從床鋪底下拉出個小煤炭爐,拿到房外生火燒煤球,又從床底拿出個小鍋,燒了水煮麵條吃。麵裡除了幾根辣椒,別的都沒有,等麵煮好了,就著小鍋,稀哩呼嚕地把麵條吞下。又辣又燙的麵讓他滿頭大汗,一滴滴的汗水沿著光頭流下。他吃得津津有味,我看得張口結舌,他問我要不要吃一口,我可不敢。
屈伯伯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買菜做飯以及送哥哥和我上托兒所。我們住在北投山上,托兒所在復興崗,一大早他推著一台娃娃車,讓哥哥坐前面,我坐後面,一路嘰哩嘎啦地走到復興崗。這段路單程至少要走半小時,老屈每天送一趟,接一趟。我那時才兩三歲,對在復興崗上托兒所的事完全沒印象,只是聽母親說起,和看小時候的照片得知。
我初中時,全家搬到台北,眷村的童年也就此結束,屈伯伯最後還是不得不住進榮民之家。每次回老家,看到後面的小柴房,就想起他滿是汗的光頭,和那鍋滾燙的辣椒麵。
(原載於2022/05/08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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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