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兒生日,指定到迪斯耐樂園玩。處處飄飛的氣球,孩子們的笑鬧哭叫,使排一個小時以上的隊伍更漫長。
我因為腳底筋膜炎,需暫時扶著小輪椅行動,佔了殘障人士的便宜,可以走捷徑,節省排隊的時間。很多地方有特設電梯,接送殘障人士直接到遊戲的入口。
這麼多方便的措施,難怪美國到處可以看到坐著輪椅出來享受人生的人. 生長在制度周全的國家, 真幸運啊!
想起前些日子看過傷殘人士在國會門口抗議的新聞,忍不住問女兒:「美國制度周全,對傷殘人士提供這麼多福利,為什麼還有人人在福中不知福,要跑去抗議呢?」
女兒說:「媽媽,這些制度也都是他們爭取來的。美國以前並沒有這麼多福利,是當年很多殘障人士在國會大樓前面,趴在地上一層一層地爬樓梯。第一波抗議的人,被抓起來關入監牢,第二批人士繼續去國會前趴在樓層地上爬行,直到國會議員們動容,開始看到殘障人士的辛苦,開始討論,成立了新的[美國殘疾人法]對他們提供一些方便。那以後,才有這些殘障停車,殘障通道,照顧殘障的便利。」
「哇,美國建國時候的人好偉大呀。」我忍不住讚嘆。
「媽媽,這不是古時候的人,這事件發生在1990年。」女兒靈活地從手機找出資料遞給我。
一批手腳不靈光,身殘體病的人士,他們用殘廢的身體,在國會樓梯一層一層爬出他們急迫需要的平等權益。照片看上去像是一些生活藝術家在表演不同的舞蹈恣態,細細去看,才知道這些人是用他們的生命在吶喊。而警察捕人「抬走」的畫面,讓我的心跳雲霄飛車般高速飛起。
「這個方案最重要的,是提供殘障人士跟一般人同樣的工作權利。在1990之前,殘障人士和一般人是同工不同酬的。」
走在驚叫歡聲連連的樂園,我更專心去看那些坐著輪椅的大人小孩,看懂他們今日的享受和笑容,背後有多少辛苦努力的犧牲。
「媽媽,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殘疾人士當作病人,而是把他們視為一種具有[獨特性]的少數群體,他們的傷疾不是疾病,是一種《特徵。》」
也許是我的觀看的眼光太明顯,女兒拉著我停在烈日下,緊緊看著我:「政府和我們的責任就是把具有不同特徵的殘疾人士從受歧視,被隔離的困境中解放出來,讓他們享有同等的生存,生活,就業權利。只有我們每個人都改變心中的岐視和歧見,這些不幸的人才能享有最基本的人權和活下去的尊嚴。」
「媽媽,這是我們[每一個人]的責任。」女兒殷殷地握著我的手,像是想把她堅信的意念傳到我的心中。
爆米花香吸引我去看一位癱坐在輪椅上的小女孩,身上插滿的管子纏繞著她的童年,我發現,我心中有更多的同理和了解,而不是以往的不適和不舒服感覺。
本來心中還懊惱著,怎麼女兒這麼大了,生日還鬧著要來狄斯奈樂園,原來,她是來給媽媽上新的人生一課的。
–載於世界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