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陪我賞螢去，好不？     



讓我的愛像陽光環繞你，照耀你的是明亮的自由，即使透過表白，愛依舊是個秘密...      (泰戈爾「螢火蟲」)



    沒錯，就是明年，我在內心下了這個決定，儘管你對此尚未應允或表態。明年賞螢季節一到，整整三年的光陰就這麼閃閃滅滅地飛走了！

    的確，是距離讓友誼維繫不易。而我，每次返回臺北，最喜歡和你相約到有青山綠水的風景區走走。只要有機會親近大自然，暫離紛擾塵囂，我總會立刻把草擬的滿滿行程——該看的展覽、想參加的活動，以及與家人或親友的聚會——延後、刪改甚或取消。

    上一次相約，你雖然瘦了些，但氣色與神采顯得既輕盈又飽滿。我習慣輕挽你手臂隨行在側。遇到有些濕滑的路段，你將速度放慢，步伐穩健篤定。我們邊走邊聊，時而互相捉狎頑皮，時而放聲開懷大笑，兩顆熟識的心靈，即使久別重逢也不曾感覺生疏的落差。

    春雨後多少泥濘難行，慶幸有些山路已鋪有整齊的石塊，其間距經過細心量勘，行走起來非常合乎人體功能，大人不用走蓮花碎步，小孩更無須跳格子般跨越鴻溝。

    這是新北市郊著名的景點之一。除了潭水碧綠如茵外，還有多條頗受保育的生態步道，螢火蟲步道乃為其一。就在有限的資源和志工協助下，幾個民間團體已大致完成維護螢火蟲友善生態的鋪路工程。我們腳下所踩踏的每一步都是他們辛苦付出的成果。

    賞螢季節開跑前，我們會遇見正在四處兜巡的「和美山姊姊」，其實一點也不意外。你介紹我們認識後，她便一路熱心解說已是國寶級的多種樹木，還強烈表態為預防不肖人士起盜心，這樣的資訊不能隨意分享或在網絡公開發表。講到興奮處，她不時從平板電腦調出圖片資料，圖示各種蝴蝶幼蟲及蝶卵所依存的植株種類以及生態間的環扣關係。

    說著說著，只見她從背囊中緩緩取出剪刀，一刀剪短路邊一株長得過高的蕨葉，深怕它們影響屆時前來踏青賞螢民眾在拍照時的取景狀態。連這樣的細節她都設想得如此周到，實在令我讚嘆不已。

    就這樣，我們在山中小繞一圈，然後，與「和美山姊姊」揮手告別。

    說到繞圈子，讓我想起大學時代一個曾經約會幾次但戀情尚未正式開始就自行退場的男孩。多情敏感的他，文筆很好，還把他當時的日記都送給我，裡頭曾記下他如何深情的呵護。為了不讓任何一隻蒼蠅騷擾正趴在石桌上休息的我，他像行星般圍著我繞圈子，轉呀轉地，一如時光之荏苒...

    這一次，物換星移的時空下，一場佛前的重逢，你我皆已鬢髮斑斑。不同的人，相似的情境，你在三尺方圓內繞圈子，不時回眸用眼角餘光掃描在佛前閉目合十的我——正默默感受佛光普照和當下的靜好，腦袋頓時空空，完全沒有任何念求，只是不明白，為何你不再一如往昔與我並肩禮佛。

    或許，學佛的你，深知這座即將因財團收購土地而遭殃的佛寺今後未卜之命運，反而更情願繞行膜拜中的我，有如一道守護的光。你總相濡以沫地教導我：「佛說，我們的世界叫娑婆世界。一切所遇都是『六塵緣影』。來的都是緣，去的都是影。緣，求不得；影，追不得。」

    微雨微寒的天氣，一切都剛剛好。廊簷下的叮咚風鈴依舊響起清脆的樂曲，是歡迎也是送別。未曾忘懷的是我臉頰尚留有你輕撫過後的溫度和觸感，像你贈送的那塊玉石——一尊陣邪的貔貅——溫潤含蓄。

    那日下山後的蔬食午餐，是小梅花的組合。四個素淨的配菜圍著當中的五穀雜糧飯，簡約的色澤讓人食欲歡喜起飛。少的那第五片花瓣是餐盤外的一小碗湯，裡頭游著幾方豆腐、些許海帶芽，白、黑相間，時而浮現正忙於弄潮似的小白菜，青翠清脆地不亦樂乎...

    而真正流連忘返的總是我。

    回到市區的午後時段，我把自己交給了某個商場。飲料一杯、自由座位區的椅子還算舒適。四面八方的音樂與人聲交織，旁邊店家的食物氣味排山倒海地撲向我，一波接一波......才剛過去的幾個小時竟也返潮般地隨之奔騰起舞，所有的短暫美好，匆匆遠去，重返那一片生命的汪洋大海前，或許還要徘徊於潮間帶良久良久…

    好啦，你就答應我吧！明年，我在螢火蟲步道的入口處等你，你將前來赴約嗎？




  2016/5/22 刊登於更生日報專刊「四方文學」
  http://www.ksnews.com.tw/index.php/news/detail/8327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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