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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1/18 15:24:00瀏覽434|回應0|推薦13 | |
(刊登於103.11.16青年日報副刊)
禁錮於綿綿細雨裡數日,憂鬱在潮霉的思緒底下生根發芽,讓人懨懨縮縮,身心俱疲。 周末,雨怕是下得乏了,總算稍作歇止。難得一個朗朗晴日,換上球鞋與輕裝朝山裡走去。 我自北投清天宮步道通往二子坪的方向往上登爬,沿著陡峭的石階路拾級而上,山徑兩旁聳立著蒼勁的竹林,再往前走,相思樹綠葉蔥蘢,偶見幾戶農家石厝彷彿遺世而獨立。 空氣中飄來一陣陣既熟悉又陌生的氣味,夾雜著青草土壤腥澀的氣息,和逸散自菜園裡原始肥料的味道。時間彷彿也飄浮在空氣裡,擴散、靜止,然後消失。 這座山恍若一道光陰的門檻,嵌在現在與過去之間,勾喚起隱匿在幽微深處的記憶,那是外婆家黃土牆揉雜著稻桿的味道,一種屬於鄉愁的氣味。 一路走走停停行至風口,涼風習習,不遠處有塊平坦的空地,擺放了三、四張金屬圓凳,一位老者身著寬鬆的白襯衫、西裝褲,手拄拐杖獨坐著,一派文明而荒野的姿態。見我拿出相機,他指了指空地後方的花草叢,說繡球花開得正是美麗。我趨前一探,卻見半凋的花已然胭脂狼藉,不禁感嘆著「人間花草太匆匆,春未殘時花已空」。想來老翁從山居歲月中悟得智慧,榮枯盛衰、凋零或綻放全然不上心間,所聞所見盡是善人美景。 老翁的家佇立於雜亂的花草間,是一棟窄仄的石屋,覆罩著簡陋的鐵皮屋頂,有種紛蕪脫序的荒涼美感。他就近在登山客頻仍的路徑旁架放幾個籃子販賣野菜,我指著一籃不知名的葉菜好奇發問,他坐的地方距離攤子有數步之遙,似乎看不清也聽不明我所指,雞同鴨講一番。一位中年女性登山客見狀,熱心解說那植物是「昭和草」,也叫「山茼蒿」,是黃春明最愛的時蔬,可以熱炒、也可以汆燙,非常好吃。 如此不甚起眼的山菜,因著文人的青睞,便沾裹了文學況味,在唇齒間留香,亦在記憶中縈迴不朽。即便我記不住那位女登山客的聲音和樣貌,卻也忘不了和黃春明的摯愛在山中的初遇。 在小徑旁另一個攤位上瞥見了平日喜食的龍鬚菜,有著水嫩飽滿的青春姿容,不同於城市菜市場裡慣常見到的,忍不住又挑揀其他幾樣菜一起買下。盯著手裡大把的野菜,我暗忖,莫非自己想將整座山裡不羈的野性,全都打包帶回那循環反覆的日常。
從山裡歸來兩日後,雨繼續下著,雨聲嘈切混進市聲傾軋的音軌上。我將龍鬚菜自冰箱內取出,原來嫩綠的顏色被冰寒水氣浸潤成深綠,且沾惹上冰箱裡雜陳的諸多氣味,除了葉片肥厚些,已是尋常模樣。丟下鍋汆燙,入口嘗到了老練世故的味道。 是啊,山中一日,世間千年,紅塵喧沸始終不曾閒,哪怕只是眼流轉、心動念,野菜也如人一般,瞬間便被催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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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