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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4/16 13:16:49瀏覽411|回應0|推薦5 | |
(*刊於103.4.16青年日報副刊) 若不是飛蟻追逐愛情的宿命,她怎能窺見牆裡牆外暗藏的祕密小宇宙? 初夏的黃昏暮色漸蒼茫,她捻亮屋裡所有的燈,「啪!啪!」幾聲,黑暗倏忽如潮水退去。她走進廚房為自己煮一杯咖啡,信手拿起手邊的財經雜誌閱讀起來,卻惶惶然想起遠在日本出差的他。 這兩天他未打電話回家報平安,不知是否工作忙碌,抑或身體不適?種種臆想在心中百轉千迴,卻不敢直接求證。他向來討厭她追查行蹤,結婚十年來,他們曾為此爭吵過不下數次;她想,如果有個孩子就不會如此孤單無依了,孩子的笑聲或哭聲將會塞滿整個空間。但是他不喜歡小孩,說孩子是前世的債主,都是討債來著!像他那樣一個新潮的人,對生兒育女的見解卻是十足的老派。 怔忡間,有個暗影在眼前移動,她抬眼,望見飛蟻三三兩兩在通亮的燈火下飛舞。她心裡著慌,想著萬萬不能讓牠們在屋裡落籍,完成傳宗接代這等大事,連忙熄了燈、開窗,將飛蟻驅趕殆盡。未料,進入臥房查看,成群的飛蟻翩然起舞,雙雙對對,宛如一場華麗的求偶祭典,透明的翅翼似秋葉般紛紛飄墜,以淒美的韻律預告著死亡。 她定睛一看,瞧出端倪,原來飛蟻並非來自窗外,蹲下身來,看見牠們振動透明的薄翅,掙扎著從臥房和浴室相鄰的一堵牆下傾巢而出。她伸手探觸牆邊的木質踢腳板,已然腐朽陷落,就連矽酸鈣材質的牆面亦無可倖免,手指輕戳便隱約可見躲藏在牆裡的白蟻。她頓時心生畏懼,揭發真相,若無先知的智慧,也得有憨人的妄膽,她縮回了手拿起電話,對外求援。 翌日,救兵到來。除蟲師傅的手指沿著牆面潮濕的漬痕抽絲剝繭般一路往上探勘,一寸寸剝落那面遭受蛀蝕而變得鬆軟的牆。待半面牆撤下,那壯麗得令人毛骨悚然約半個人高的蟻丘赫然在目。千萬隻白蟻同時蠕動著肥軟的身軀,恣肆縱橫,「數大便是美」此刻變形為葉慈筆下的「可怖之美就此誕生」。 「這麼大的蟻穴,怕也有好幾年了。妳沒發現任何異狀嗎?魔鬼都藏在細節裡。如果仔細看,地板上應該會留下小堆小堆的粉屑。」換上新的踢腳板和矽酸鈣板後,師傅一面聊著,一面以電鑽在門框鑽上十餘個小孔,再手持針筒將調好的藥水注入孔內。 「我沒留意過,你再幫我看看其他地方還有沒有白蟻?」她不寒而慄,決定進行全面檢測。 書房也淪陷了,蟻患如相思氾濫成災,柚木書櫃上那些久未取閱的書幾近半毀。待師傅離開後,她逐一拾掇殘骸,彷彿憑弔一座破敗的江山,卻冷不防翻見一張超音波照片,夾藏在斑駁泛黃的《紅樓夢》裡。照片中,胎兒的五官已清晰可辨,背面娟秀的字跡寫著:「親愛的,瞧我們的baby多可愛,挺直的鼻樑尤其像你。P.S.別忘了你應允的日本之旅唷!可蘭寫於baby33週」。 她的雙腿彷彿也遭到白蟻嚙蝕,濕軟臃肥的蟲子在皮膚上幽緩蠕動著。她不由自主地顫抖,頹然跌坐地上。照片拍攝日期是今年二月初,夏可蘭是對門鄰居,與她情同姊妹,已於一年前搬離。 《紅樓夢》那頁寫著:「開到荼蘼花事了,煙塵過,知多少?」她受了潮的愛情,終在白蟻蠶食後瞬間崩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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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