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台灣斗笠軍古寧頭戰記（二）精鍊

        八月十三日，部隊吃完中飯後就行軍到高雄碼頭去。
        在前導的軍旗引領下，兩團戰士們與師部直屬部隊，精神飽滿士氣高昂地高唱著「新軍歌」抵達高雄港，登上當時中國最大的輪船「京勝號」。

        孫將軍帶著地方首長與勞軍團體前來送別，著名廣播名人白銀(註1)也到場領頭高歌宣慰；一曲東北民謠小調《朱大嫂送雞蛋》 (註2)，更是風靡全場。

        熱烈消磨了兩個鐘頭後終需一別！當巨輪緩緩駛出高雄港，航向淼淼的浩海，已是傍晚時刻。
        火球般的夕陽烤紅了西天的雲彩，煮沸了跳躍的海浪，渲染成如畫如詩的景象。

   在黃昏之後豐滿的銀月接著升起，我逗留在船舷邊，猶聽到戰士觸景生情的向著海面高吭著平劇：

「‧‧‧為國家秉忠心，食君祿，報皇恩晝夜奔忙‧‧‧。」

    翌日清晨上到甲板時，眼前出現了一座美麗的城市。從兩位師部參謀的對談中才知道這裡是廈門，我們的部隊是派到這裡擔任城防的，可是沒多久就有兩艘海軍的登陸艦駛來，靠在「京勝號」的兩側。

    總值星官立刻宣布局勢有變化，上級長官將我們改派到金門去駐防〈註 3〉，並命令營以上的值星官聽其分配登艦轉乘順序與位置。

    登陸艦趁著漲潮時刻在料羅灣搶灘登陸，初踏上金門這塊土地，趕到非常驚異的是遍地荒涼、蛇蠍橫行，見到人也不怎閃躲，好在軍官穿的是日本馬靴，士官兵穿的是厚重膠鞋，並打著一層層綁腿，不怕被鑽褲管螫咬；行在羊腸小徑上，只見前面帶隊的值星官拿著粗描的地圖，指東畫西地尋找駐紮宿營的地點。

    在島上落腳後，首要任務就是構築防禦工事，但三不五天的又調防了，每換個新地點仍舊還是構築掩體工事，幾番折騰下來還沒加固，新的調防令又來了。

    而對幹部來說，更傷腦筋的是各式地圖的調製了。參謀作業要求極嚴的傅伊仁團長想起我在團部作戰組擔任連絡官的時候，所繪製過的地圖比例精準、線條美觀，遂交代作戰組長王興書調我去幫忙。

    那時候我是第三連的排長，打每天清早就趕到團部，忙到晚上摸黑回來，連師部管作戰的第三處也經常下電話記錄召我過去，王組長便趁機上簽呈讓我補上團作戰組的一個中尉缺。

    我在團作戰組有了正式的辦公位置後，發現那裡有兩位超級長官，一位是藍其鑄上校，另一位是溫上校。同事私下告訴我，原來藍上校是傅伊仁在陸軍大學的學；溫則是他中央軍校的同班同學。

    他們本是在「台灣防衛司令部」任高參的，是傅向師長鄭果請求，禮聘他們來作幕賓的。藍的體格魁偉，不多言語，但每每開口都是很有內容的；溫對我們這些小參謀倒是相當隨和。

    傅伊仁把全部精力用在陣地裡，每天忙於投入了解，無微不至的指導下級幹部；室內的作戰參謀業務就委請藍高參來領導，凡是重要的計畫都由藍來執筆草擬，待他回來時定奪。

    當然他們之間也有意見相左時，一旦藍的聲音一大起來，傅伊仁只得讓步說：

「好啦好啦，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圖片說明：地圖是軍隊作戰致勝的關鍵，舉凡攻擊、接近路線選定、防禦陣地編成、友軍位置、兵力、火力配置、各級單位補給點、醫療後送站設置等等，均須結合戰區地形與情報蒐集等要項，縝密研商、判斷，同時還要與友軍單位協調整合，最後由指揮官下達決心，由計畫做成命令，並形之於圖上；此時最關鍵者即為調製地圖的作戰官，不僅符號要標記清楚，各單位任務也必須與現地相吻合，尤其是座標、比例尺，待完成製圖後還要複製多份分送上級指揮官、友軍與火力協調中心等單位，否則在戰況緊急時極容易被己方支援之砲兵與空中火力所誤炸。通常這種地圖的保密等級為《極機密》。（本圖擷取於大陸網站，原為美國LIFE雜誌記者採訪鳳山新軍訓練所拍，與金門古寧頭戰役無關。）

        在那個有如鋼鐵陣容般的幕僚組織裡，可苦了我們這些小參謀。傅伊仁的嘴巴不乾淨，做得不理想的固然該罵，但做得不錯的他也要罵；尤其是我的工作——好不容易繪好一張地圖拿去給他看時，他認為哪點要修改的地方，便用大筆在上面打了一個大「X」，待我下來在那個打「X」的地方貼上一塊白紙，再依他只是修改的圖形描

繪呈上去時，他瞪著眼責備說：「這就像是在一個美女的臉上留下一塊疤痕，給我換一張紙重畫！」

        有時碰上他們長官發生爭議時，我得重畫好幾次，跟這些優越感很強的人做事，豈止是任勞任怨而已。

累歸累，但作戰計畫附上兵力配備圖送呈司令部後，上級長官對我們的參謀作業大大讚揚，常常一通電話打來要我再畫一張送去，還得要用彩色區別出海水與陸地的地形等，在呈上去時往往又有參謀說參謀長那也要一份。

        就這麼一層層要個不停，可整得我不眠不休，而且司令部離團部駐地很遠，這種極極密的文件又不能交給傳令，於是我的直接上司王興書少校便下條子給管馬廄的丁班長替我備一匹騾子，好方便我騎著騾子往返；有時錯過開飯時間，向駐地的人家找兩個烤地瓜，或者喝兩碗他們現成的地瓜湯來充飢，但當付錢給他們時，善良的金門老百姓卻不收我錢。

圖片說明：基於過去在緬甸叢林戰場殲滅日軍的經驗，孫立人將軍特重夜戰訓練，上圖之機槍手是綁布條遮住眼睛以體驗夜間射擊技巧。 

部隊的確實任務一直到十月中旬才拍板定案——守備金門北海岸。
        副師長閔銘厚、周建磐帶著601團團長雷開瑄、602團團長傅伊仁到前線實地劃分戰鬥地境線；601團守備古寧頭，602團守備觀音亭山。

當官兵進入陣地時已可聽到對岸隆隆的炮聲了，而台灣方面支援修建防禦工事的水泥，也在這時才遲遲運到，傅伊仁認為形勢緊迫，命令所屬各單位連夜趕工構築堅固的碉堡。

圖片說明：凡在台灣鳳山接受孫立人將軍整訓的部隊皆稱為「新軍」，白內衣胸前除了「新軍」字樣外，另有代表自由民主的「火炬」圖樣。201師在台灣受訓期間另兼有南台灣海防任務，各級部隊經常做攻防演習，磨練戰鬥技能，也因此奠定了打硬仗的實力。

也就在這幾天中驚傳來金門縣所轄的前面兩個島嶼——大嶝、小嶝相繼失守淪陷。共軍的活動日益頻繁，用望遠鏡就可清晰看見，這時我方空軍的轟炸機也經常飛到那兩座島嶼上空投彈，進行壓制性轟炸。

        作戰計畫、兵力配備、三軍協同都準備就緒以後，十月二十四日就來個步炮協同大演習，逼真的情景配合得天衣無縫，火力的支援與交叉火網的編成，簡直就像天羅地網般的強固。

圖片說明：戰技純熟，演練紮實是鳳山新軍的特色。上圖為60mm口徑迫擊砲演練。

    演習結束後，各級長官們都非常滿意，踏著愉悅的步伐回來；接下來就是等待來犯的共軍跳入這個火坑了！


            待續：台灣斗笠軍古寧頭戰記〈四〉猛士

註釋：
註 1 .白銀與其夫婿，日後被情治單位以諸如「知匪不報」等罪嫌囚禁。

註 2 .《朱大嫂送雞蛋 》聽歌網址： http://www.9ku.com/play/358260.htm
          當白銀唱到「…只要你們打勝仗，圓圓的雞蛋圓圓的雞蛋管吃飽依呀嘿…」時
          ，有調皮的戰士，當場問她是否當真會送雞蛋？孫立人將軍立即允諾「一定一
          定」；戰後 201 師調到台中整補，每位戰士真的都收到孫將軍犒賞的雞蛋。

註 3 .當 201師出發後，孫立人審時度勢發現其，由台灣防衛司令部增援的這兩個團
       兵力 ，和湯恩伯部數萬大軍一齊擠在狹小又三面環敵的廈門，既無法展開部署
       亦無法發揮實質效益，遂向上級（陳誠）建議，並獲准改調金門。   
          

※ 《朱大嫂送雞蛋》歌詞如下：

母雞下雞蛋呀咕打咕打叫喲

朱大嫂收雞蛋進了土窯依呀嘿

(筐裏的雞蛋都拿出來依呀嘿)

十個雞蛋剛剛好手拿著雞蛋出了門

扭扭捏捏扭扭捏捏出了門依呀嘿

----music----

正月裏來是新春呀

青草芽兒往上升嘿嘿嘿嘿喲

天憑上日月你就人憑上心唉

嘿人憑上心唉嘿哪哈依呀嘿

(三月裏來是清明呀)

(桃花不開杏花紅嘿嘿嘿嘿喲)

蜜蜂兒來去你就忙做工唉

嘿忙做工唉嘿哪哈依呀嘿

----music----

出了村子口呀過了大石橋喲

走了二裏地到了大鳳莊依呀嘿

(把雞蛋給了當兵的依呀嘿)

再問聲同志打仗辛苦了

當兵的聽了大聲笑

嘻嘻哈哈嘻嘻哈哈好大嫂依呀嘿

(五月裏來午端陽呀)

(楊柳梢兒插門窗嘿嘿嘿嘿喲)

雄黃兒藥酒你就鬧端陽唉

嘿鬧端陽唉嘿哪哈依呀嘿

(七月裏來七月七呀)

(天上牛郎配織女嘿嘿嘿嘿喲)

織女嘛本來你就牛郎的妻唉嘿

牛郎的妻唉嘿哪哈依呀嘿

----music----

(當兵拿雞蛋呀唱著歌兒笑喲)

謝謝你好意的朱大嫂真正好

(咱們當兵的要打仗依呀嘿)

不打仗對不住朱大嫂

只要你們打勝仗

圓圓的雞蛋圓圓的雞蛋

管吃飽依呀嘿

(朱大嫂筐裏的雞蛋)

(都拿出來呀十個 哪哈依呀嘿)

朱大嫂筐裏的雞蛋

都拿出來十個哪哈依呀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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