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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搶走的孩子就是翔翔吧！」如淵看著神情憔悴、兩眼無神的麗麗，這個可憐的女孩再度失去唯一的親人。

「我記下車牌號碼了。」如淵說道。

「報警也沒有用，警察根本奈何不了『他們』。」

「你認識『他們』嗎？」

「嗯！」

「可以告訴我整個事情的經過嗎？」

「家醜沒必要外揚。」麗麗的態度好冷淡，和如淵的關心形成強烈對比。

「麗麗，我不是外人。」此刻的如淵心急卻口鈍，「其實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才好。剛剛幫你填寫初診單時，我看了你的身分證。我有個大我二十歲的姊姊，名字叫江芸川，我姊夫名叫程宇。」如淵看了麗麗一眼繼續說道：「我有個外甥女叫程雅麗。小時候我們都叫她丫丫。」

話說到此，麗麗開始抬頭看如淵。

「我們小時候一起玩過吧！丫丫。」原來如淵一直想找的外甥女竟然就是麗麗。

「姨？你是小阿姨？」麗麗也不敢相信，眼前關心自己的如淵就是失散多年的小阿姨。

「我也很驚訝，我們見了幾次面，竟然都不知道彼此。我試著找你和陳大哥找了好久，原來你們搬到山上去住了。不過我們竟能在南台灣相識，也是有緣。」

「那時候我根本我不記得童年的回憶。我曾經失憶過，小時候目睹那一段慘劇，童年的記憶被強迫消失了。直到我生翔翔時因為難產，鬼門關前走一趟的痛楚，讓小時候的事情一下子都記起來了。」麗麗想到那一段悲劇就黯然神傷。

「從小我就有兩個爸爸，他們都非常愛媽媽，也非常愛我。我們一家四口和樂融融，很幸福，很快樂。直到有一天媽媽說她要當爸爸的新娘子，要生一個弟弟跟我作伴。」

芸川姊姊、程宇姊夫、陳旋浩大哥三個人彼此相愛著，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如淵可以從姊姊的札事本裡看出，但那也是她升上高中以後的事了。至少當他們還在世的時候，只有那一家四口知道這個祕密。

「爸爸和媽媽在一間小教堂舉行婚禮，我們等外公、外婆、還有小阿姨來，等了好久，可是你們都沒有來。媽媽那一天好失望……。」

「都是我不好，那時候因為急性盲腸炎送醫，所以無法參加婚禮。我們是『不能』去，不是『不想』去。」如淵想解釋那時的臨時狀況，不過她知道說什麼都已經太遲了，因為姊姊到臨死那一刻都一直以為父母不能諒解她。

「他們三人之中，我最愛的就是我親爸爸，可是那一天的親爸爸變得好陌生，他拿著刀刺向媽媽胸口……。」麗麗的語氣開始變得淒厲，「血好多……，噴了他一身！他哭了，又笑了，又哭又笑，表情好淒慘……。我嚇得昏了過去。等我醒來之後就什麼也不記得了。部份失憶將親爸爸的記憶消除了，只有身分證上的父親欄證明他確實存在過。」

如淵靜靜地聽著外甥女麗麗說著這些她所不知道的片段。

「這些年我和爸爸住在南山，雖然他嘴裡說和麗麗生活在一起很快樂，但我總是見到他那一雙哀怨的眼睛，那麼悲淒、那麼憂鬱。他對著玫瑰花訴說他的心情，紅玫瑰代表我媽媽，白玫瑰代表我親爸爸。他愛我媽媽，也愛我親爸爸，我是他最愛的兩個人的小孩。這些年爸爸一直活在雙重悲傷裡，而我卻迷戀上那一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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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淵一直很想知道翔翔的親生爸爸是誰。如果說麗麗一直活在她爸爸的回憶裡，那麼孩子的出生，代表了什麼？

「麗麗，能告訴我孩子是誰的嗎？」

「是一個和爸爸有相同眼神的人。」

麗麗的回答讓如淵難以接受，如果當事人知道了也會難以相信！就因為麗麗迷戀上那一雙眼睛……。使得還沒有和如淵結婚的阿威，就已經有了孩子，而他本人竟不知情。

「小阿姨，你不要怪他，他並不知道。」麗麗第一次對人說出翔翔的身世。

「那一年，你們下山那天，他喝醉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個想要孩子的念頭。是移情作用吧！他深情的樣子，和我爸爸好像，深邃的眼眸裡藏著無限的悲傷。我好想有個孩子。所以我利用他喝得爛醉的機會，主動和他發生關係……。那時候他口中喃喃念著的是你的名字。我知道他很愛你，就像我爸爸很愛我媽媽，卻不能在一起。後來我如願有了孩子。我很感激他。這是上天的安排，孩子是我心靈的寄託。我爸爸的保險金夠我們母子生活了，所以我不用愁生活費，只依照一定的模式活著。」

聽著麗麗娓娓道來，如淵只覺得心疼。

「我一直很希望有那麼一雙深情的眼睛凝視著我。」可憐的孩子繼續說道，「我本來只是別人故事裡的配角，終於也能遇見一雙含情脈脈望著我的眼睛。於是，我成了自己故事裡的主角，不過卻也是個悲劇。」

故事要從頭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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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小翔翔常感冒，所以麗麗常常得帶他下山看醫生。有一陣子，翔翔因感冒引起中耳炎，必須吃抗生素治療，所以麗麗又得固定帶兒子回診。某一天，在等車回山上的空檔，她跑去買花生捲冰淇淋。有個男子一直盯著她看，不帶任何色意，也不像壞人。等麗麗買完後就跟她打招呼。這是麗麗第一次被男生搭訕。

「嗨！你好。」

「有事嗎？」

「可以請你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忙？」

那男子從從皮夾裡拿出一張照片說道，「請你看一下這照片上的人。」

麗麗看了一下，那是一張黑白照片，一個年輕女子的照片。

「這是？」

「我母親。你和我母親好像。」

麗麗也覺得黑白照片上的年輕女子和自己真的好像，所以她並沒有懷疑那男子的動機，也或許是她涉世未深，太過單純，不知道人心也有險惡的一面。

等她發現那是張做過手腳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確實是她本人時，那已經是後來的事了，而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我可以幫你什麼嗎？」麗麗好心地問道。

「希望你能暫時充當我父親的女朋友，不管要花費多少代價都沒關係。我知道這樣開口很唐突，只是，我父親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潛藏在他身體裡面的慢性骨髓性白血病，正蠶食鯨吞他的生命。我希望能盡做子女的一番孝心，讓他安詳地離去。醫生說他最多拖不過三個月……。」

那位姓羅的男子看來有誠意又有孝心，但是麗麗當然沒有答應。不過羅先生還是主動送麗麗和孩子回南山，雖然來回的路程滿遠的。

後來又到了翔翔去醫院報到的日子，羅先生的車竟一早就出現在麗麗家門口，他來接麗麗帶翔翔去醫院。一路上他們聊得很開心，他還送她一套很漂亮的禮服。

「我為上次冒昧的請求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明天是我們公司的慶祝會，希望程小姐能賞臉。我會過來接你和孩子。」

麗麗感到受寵若驚，她不知道他們只是利用她的同情心，是有目的而接近她的。她成了那對父子的獵物，商場上披著羊皮的狼，正用花言巧語將她一步步引入陷阱，把她騙得團團轉。

這是不幸的開始，而她本人卻毫無警覺。

熱鬧的慶祝酒會冠蓋雲集，很多政、商界的重要人物均出席了這場盛宴，程雅麗的出席莫名其妙成了那些男人們口中談論的話題。他們說著她聽不懂的話：什麼五十歲仍像一尾活龍，能把那麼幼齒的弄得服服貼貼。她突然變成了羅先生他父親商場上公開的情人。然後他們父子互褒，趁機騙取她更多的好感。

「每個成功的男人後面都有個偉大的女人，但他卻有兩個。現在他已是商場上財力雄厚的大企業家了，但那兩位曾陪他一起吃苦的女人卻無法和他一同享福了。」小羅先生感慨地對著麗麗說道。「我出生時，母親因為難產，失血過多而死。十歲時，繼母為了救我，也被大卡車壓死。沒能讓妻子享福一直是我爸最大的遺憾。」

「他是個孝順的孩子，身為大企業家的公子，絲毫沒有公子哥兒的脾氣。相反地，他還非常有衝勁，積極開拓自己的事業。他對未來有強烈的企圖心，我很滿意。他能認識像程小姐這樣外表清麗、思想單純的女孩，我更滿意。這孩子有眼光。」老羅先生和藹地告訴麗麗，不過他看起來精神挺好的，看不出得了絕症的樣子。

「麗麗，我可以這樣叫你嗎？今天真高興你能來參加。」小羅先生送麗麗回家時對她說，「宴會上他們說的玩笑話，假裝沒聽到就好了。商場上就是這樣，應酬、奉承話，就算不喜歡，也得習慣那些言不由衷的話。比較起來，跟你在一起，真是自在快樂太多了。希望以後也能常有這樣的機會。」

就這樣，羅先生用若有似無的曖昧話語，以及表現出來的認真神情，輕易地征服了麗麗單純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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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們也是言不由衷的人。我實在太笨了。」

醫院裡，麗麗將心中的苦痛向小阿姨如淵傾吐。

「他們父子互相推讓，但又都對我很好。曾經很嚮往一雙深情款款的眼睛，一下子同時出現兩雙。那時我覺得自己很幸福，甚至動了真情。他們還請了最有名的耳鼻喉科權威替翔翔治療。後來，我開始和小羅熱戀，搬去他們家住。我不在乎他們家有錢、有勢、有地位，我只是很喜歡那種『一個家的感覺』，說真的，我過得很快樂，也學了不少東西。」

有一次，麗麗在玩電腦時，因為好奇，隨意觀看檔案裡的資料，不小心看到了自己的照片，才知道原先那張「母親」的黑白照片是合成的。發現被騙後她很難過，起初她還以為小羅是為了親近她，才用這種手段，所以她原諒他的欺騙。

等到另一次她偷聽到他們的對話，才知道自己被騙了，而且被騙得很慘。她心中掙扎了好一陣子，決定要問清楚，於是她到放映室找正在看錄影帶的小羅，結果看到了他正在欣賞她和他親熱的畫面……。

麗麗很難相信，一個她這麼信任的人，竟然會做出這種事。

「曾經在人群中尋尋覓覓，終於在茫茫人海中遇見了你，看到了我今生的追尋，也謝謝你願意給我機會，與你共度快樂的每一天。」難道他曾經對她說的情話都是謊言？

她哭了，小羅的謊言讓她柔腸寸斷、痛不欲生。於是她默默收拾行囊，帶著翔翔離開這個不屬於她的地方。

可是翻臉跟翻書一樣快的小羅卻在熱鬧的台北街頭搶走了麗麗的孩子，奪走了她的希望……。

看到麗麗痛苦失聲的模樣，如淵打算替外甥女去討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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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佣人招待下，如淵走進了一棟裝潢有點類似歐洲中古世紀的教堂，室內的牆上都是印象派的山水，茶几上的陶瓷擺飾給人的感覺又像是走進了故宮博物院，有一種不同於一般家庭的莊嚴氣氛。有錢人的氣派就是不一樣。

「這是我們家務事，你憑什麼多管閒事？」知道如淵的來意後，原本斯文的小羅頓時變得很不客氣。

「我是麗麗的小阿姨。到底算是誰的家務事？被你們搶走的孩子算起來是我的孫子。」

「孫子？說的跟真的一樣。」他明顯地不相信，「小阿姨小姐。恕小姪招待不周，請長輩見諒。哼！可笑！」

看來，他的確是個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兒。

「我問你，為什麼要搶走孩子？」

「說搶太難聽。他是我女人的小孩，看他可愛，抱來玩玩。」

「那現在可以還我們了。麗麗著急得快想不開了。」

「那這麼簡單就還人。」

「那你打算怎樣？」

「我還沒想到。」

沒有結果的對話，如淵覺得和這種人談判一點意義也沒有。

「你太過分了。孩子是她活下去的力量，你還剝奪了她唯一的寄託。她被你們耍的這麼淒慘還不夠，她只是個再單純不過的女孩。」

「小阿姨小姐，你可真會演戲，說的真令人感動啊！」

「你才真會演戲。從小到大，她只迷戀她爸爸，直到遇見了你。她那麼在乎你，可說是完完全全地相信你，你卻……。她真可憐，第一次談戀愛就遇人不淑，遇見你這個愛情騙子。」

「少騙人了，第一次談戀愛？那孩子那來的？」他好像很在意在他之前有個男的出現在麗麗生命裡。

「麗麗她父親過世後，她幾乎失去活下去勇氣的時候。有個喝醉的朋友，在無意識的情況下給了她機會。她只是想要有個孩子。」

「原來她比我想像中還隨便。」

「我不知道你認識的女人是怎樣？但麗麗絕對不是隨便的女孩。」

「女人都一樣，只要有錢有勢就會靠過來。」

「你錯了。我可憐你。麗麗會和你親近，是因為你對她很好，雖然她當初不知道這是你設下的陷阱。你曾經給了她家的溫暖，她真的很在乎你。如果你跟她說的故事是真的，你的遭遇和她有點像，不是嗎？你是兩次失去母親的孩子，她是兩次失去父親的孩子。你在你父親影響下成長，在商場上、情場上玩遊戲；她受她父親影響，不再奢求愛情，只想獨自撫養孩子長大。這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

「小阿姨，你的演技真的沒話說。我已經欣賞完了，你可以走了。或者，你也是想要和我親熱？我不介意再多一個女人。」

看樣子，和他說理是沒有用的。於是如淵使出最後手段威脅他。

「『大企業公子綁架小孩』，你覺得這個新聞標題怎麼樣？我有個朋友是跑新聞的。」

「你想……？」小羅話還沒說完，佣人慌慌亂張跑過來了。

「少爺，不好了，小少爺從樓梯上跌下來了。」

氣急敗壞的小羅馬上變了個樣，「不是吩咐過你要顧好他嗎？快叫醫生！」

家庭醫師火速趕來，幫小孩檢查過，確定沒受傷後，小羅親自在床邊照顧翔翔，哄翔翔睡覺。這一切，如淵都看在眼裡，看來他是很用心在對待孩子。

如淵對小羅說道：「羅先生，其實你也很在乎麗麗吧！從你關心孩子的神情就可以看得出來。剛剛你流露出慈父的光輝，和麗麗的影像重疊在一起了。我看的出來什麼是真情，什麼是假意。你不是在演戲。她說她先愛上你深情的眼神，眼睛是不會說謊的。你愛她，只是方式錯了。你不願她離開你，所以想用孩子留住她，是吧！如果你真的愛她，那就去追她回來。不過不能再耍手段，要真心真意。我會幫你解釋的。」

能夠體會到這一層次，如淵覺得自己好像在這過程中又成長了不少。一件事情不能只從一個角度去觀察，不能斷章取義，而要從不同層面去追根究柢，換個角度去想便會有海闊天空的新領悟與新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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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失散多年的外孫女，江爸爸和江媽媽都好高興，怯生生的麗麗和芸川幾乎是一模一樣。一想到芸川，團圓的氣氛裡便多了淡淡的感傷。不過，人總是得從過去中走出來。

門鈴聲響起，四樓的小公寓裡多了一大一小的客人。經過如淵的安排，小羅帶著翔翔上門提親了。

偷偷躲到房間去的麗麗被拉至客廳，和小羅面對面接觸。

「嗨！你好。」小羅帶著微笑先開口。

「有事嗎？」麗麗假裝不認識他。

「可以請你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忙？」

小羅從皮夾裡拿出一張麗麗的照片，這回是彩色的。「請你看一下這照片上的人。我得罪她，讓她很不高興。我想向她賠罪，可是不知道該怎麼做。你可以教我嗎？」

「你是有錢、有勢、有地位的公子，我們這種小老百姓那敢有什麼意見。」

小羅拿出兩串鑰匙，「車鑰匙、房子鑰匙，你都留著。我的一切都是你的。現在你比我還有錢、有勢、有地位。請你告訴我該怎麼做。」

「你這樣算什麼？」

「求婚啊！我追過很多女孩子，不過這是第一次求婚。沒有經驗，請多多包含。」

「求婚一次就夠了，難不成你想效法國父革命啊！」麗麗的氣早已消了。

「這麼說你是答應囉！」小羅非常興奮。

「我可沒說。」

「要我怎樣做，你才會答應？」他像變魔術一樣的伸手在她的髮際一摸，手掌心就多一個精裝小盒子。打開紅絨布小盒子，裡頭有一張紙寫著：「我是真心的。」

他又突然擁她在懷裡，手中又就多了一朵玫瑰花，花上還別著一顆鑽戒。

「車子、房子、鮮花、戒指、我的一顆心，還有一個兩歲大的孩子，用這些當聘禮，夠不夠？」小羅認真的眼睛不會說謊。

於是在大家鼓掌通過下，少數服從多數，麗麗正式點頭。

終於完成一樁心事，對如淵來說，這天是她離開蘇子煜以後最開心的一天。看到自己周圍的人都能平安快樂，她感到很知足。至於翔翔的身世，就當成是江家的祕密吧，孩子的生父應該沒必要知道這件事吧！翔翔現在已經有個疼他的新爸爸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