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剛剛碧潭橋上的情景仍在如淵腦海中盤旋，原本以為這樣的發展是自己所期盼，但從現在複雜的情緒與不安的心，如淵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偉大。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此事古難全。」的確，愛情是獨佔，不是分享。過去三個人相親相愛的感情現在只能在童話裡找到了。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正準備「詞選」期末考的如淵，一面背著詞，竟心有戚戚焉地感傷起來，從柳永的「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到東坡的「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她的淚水不由自主地掉了下來。

難道學文學的人特別容易多愁善感嗎？

其實她也曾想到分手，想放掉一切，讓子煜回到深愛他的陶子身邊；只是，人是很矛盾的，所謂「當局者迷」，一旦跳進了感情的坑，不管是一下子就陷得很深，還是慢慢陷得深，要下定決心爬出來都是很難的。

隔天大頭來如淵家找她，她很努力地擠出笑容，不想讓腫腫的雙眼洩露她的心事，只是，好朋友還是看得出她的悲傷。

「『梳子』又欺負你了？」大頭問。

如淵搖搖頭，沒回答。

「那種人別理他了。」大頭轉移話題，「今天放假，要不要騎車出去兜風？」

這天是師大校慶「西瓜節」，也是師大的情人節。傳說，男生在這天送西瓜給心儀的女孩，就能搭起愛的橋梁。紅色西瓜代表愛情，黃色西瓜代表友情，而哈密瓜代表同情，演變到後來，連苦瓜、小黃瓜也跑出來湊熱鬧。

坐上那台「豪邁一二五」，張瑞衡和如淵就往郊外奔馳，沒想到這隨口的「兜風」兩字，一兜就是兩百五十公里。他們暫時拋開煩惱和憂愁，沿途欣賞好風光。從新店到三峽、再經紅色的羅浮橋往綠色的復興鄉，藍天白雲、高山溪谷、蜿蜒曲折的北橫公路處處讓人有「驚豔」的感覺，也讓人覺得「不虛此行」。

走過了層巒疊翠、走過了林韻泉聲，最後來到了蘭陽溪口。看到蘭陽溪水浩浩蕩蕩不息而去，「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的感慨油然而生。

若能看破一切無常，便能釋然解脫。只是，說得簡單，要真正做到卻並不容易。

看了路標，如淵知道右轉走中橫宜蘭支線約行三十公里，就可以抵達那個叫南山的部落，她想到麗麗的爸爸就住在「悠然見南山」的地方，雖然不知道住址，但有玫瑰花園應該很好找吧！她有點想看見那片美麗的玫瑰花園。

只是，山裡驟然而下的傾盆大雨打消了她的念頭。

她想到芸川姊姊的小說已經很久沒有動筆了，故事仍在心裡頭醞釀著，也許是感覺不對了吧！

創作原本就不是為了讓人評定優劣而存在，它是一種傳達情感的過程。情感沒有高低之分，只有表達的是否「真切」。只要有細微的觀察力和深切的感受力，就算沒有戲劇衝突又何妨呢？

告別了沿路黃澄澄的稻子和青綠綠的溫泉蔬菜，他們踏上「傳說」很多的台九線∣∣北宜公路。累了，就併肩靜靜坐在路邊，看著沒有星星的夜空。山裡頭好靜，只有微微的風吹動樹葉的聲音，可是此刻的她卻一點也不害怕。

如淵曾和張瑞衡、張晉威在黑夜單獨相處，也曾和麗麗的爸爸在霧台眺望山下的夜景，她都覺得很放心，在認識的所有男生中，如淵唯獨害怕子煜，也同時最在乎子煜，這種感覺很矛盾，她也說不上來。總之，她還是避免和子煜出去夜遊吧，儘管他老是要她放下「理性」與「矜持」，和他「隨性」地去散散步。

「如淵，這給你。」大頭拿出一面獎牌送給如淵，「西瓜節快樂。雖然只有第二名，送給你做紀念。」

「這是？校慶運動會田徑第二名。」如淵透過隱微的燈光看著上面的字，這是張瑞衡國中時的田徑獎牌，如淵高興地說：「哇！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就像珍惜我們的友誼。」

半年前的水上運動會，大頭大顯身手贏了兩面金牌，他將獎牌當成鑰匙圈，自己和女朋友藍鵲一人一面，如淵知道了好羨慕。

結束這場「隨性」的「兜風」，如淵回到家裡，便看到書桌上有一封限時信，厚厚的一疊，是陶子寄的。看了之後，如淵覺得好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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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人的婚姻」

在眾多賓客熱鬧祝福下，程宇和江芸川正式結婚了，婚禮原則上一生只有一回，當然要慎重點囉！

席間的客人多半是這對新人的老同學和親朋好友，大家眉開眼笑的輕鬆言談和鬱鬱不樂、僵硬表情的陳旋浩形成強烈的對比。

一般說來，婚禮上喝得最醉的應該是失敗的追求者，可是誰也猜不出為什麼那位高大英俊的伴郎會一個人獨自喝悶酒。

等著鬧洞房的人們把這對新人簇擁進喜氣洋洋的「愛的小屋」後，便開始肆無忌憚地狂鬧起來。

只有旋浩一個人落寞地躲回自己的房間，門上大紅的囍字像是殘酷的諷刺，隔壁房裡喧鬧的聲音更是　擾人的刺痛，深愛著程宇的旋浩是無法享受這種權利的。

他只是個地下情人，而且還得跟另一個女人平分愛情。

他躺在床上，希望今晚的醉意能讓他趕快入睡，最好睡到毫無感覺，睡到聽不見隔壁房裡「洞房花燭夜」的任何動靜。

可是酒後的他尤其清醒，當客人都已離去，他仍輾轉難眠。

思緒漸漸不聽使喚，他開始想像。

想像「春宵一刻值千金」的纏綿畫面，想像他們行「周公之禮」的限制級鏡頭，想像他的愛人和那「第三者」親熱的過程……。

他受不了！

他真的受不了，相信任何人都受不了的。

他衝進浴室扭開水龍頭，任那冰冷的水淋著冰冷的身，淋濕的衣服下是平息不了的激動情緒，揮舞著的拳頭自虐地落在牆上，直到另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阻止了他。

那是他熟悉的擁抱、熟悉的聲音，那是他心愛的程宇。午夜兩點，在愛人的新婚之夜，他終究還是沒有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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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人床上還存留著剛剛的浪漫感覺，只是被新郎拋下的新娘只能情緒複雜地獨自坐在床頭，卻也留不住必須「趕場」的新郎。

以往「辦完事」之後，程宇都還會溫柔地說著甜言蜜語哄哄愛人，讓芸川死心塌地、非君不嫁。可是如今呢？正式成為他今生的新娘，卻得跟別人一起分享她的丈夫。

以前風流的程宇懷裡不重複的女人，已讓芸川很不平衡了，更別提今後會有一個固定的「第三者」讓她吃醋。

況且，她的丈夫現在正和那個多出來的「第三者」在幾公尺處的隔壁房間親熱著，她怎麼能忍受？

想像力也在她腦海中上演，讓她不禁起了雞皮疙瘩。男人跟男人？

男人愛女人、女人愛男人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是男人愛男人或女人愛女人，卻不被傳統道德所接受。可是愛一個人有錯嗎？只要是真心相愛，誰又能說他錯呢？

這些道理她都懂，基本上她也很願意尊重他們愛人與被愛的權利。

可是當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又是另一回事。

自己的丈夫是雙性戀者！

今後她、他、以及他的「他」就要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了。第一個夜晚就這麼難熬了，以後呢？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答應程宇？自己會什麼那麼傻？

反覆看著手中的「錄取通知單」，這一年外交特考的努力並沒有白費，當初拚死拚活才換來這一張通知單，要放棄嗎？還是去受訓等分發？理性與感性兩者在腦海中交戰著，未來的路該怎麼抉擇？

掙扎之後，芸川還是把錄取通知單撕了，也撕去了自己的後路。今後不管這段婚姻會不會幸福，芸川　還是把自己的一生當作賭注。

愛一個人本來就是件很傻的事，那就繼續當個傻女人吧！相信自己一定能抓回程宇全部的心，因為自己是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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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淵：

在強烈的衝動下，我寫了這段文字，沒有經過任何的修改，也沒有任何的矯飾。我不知道究竟合不合芸川姊姊的故事，但至少那的的確確是我的心情。

我們都不希望成為小說裡的主角，偏偏卻又走入相同的模式。愛上同一個男孩，並不是我們所希望的，我不怪你，誰叫我們都是傻女人呢！

只是，我真的放不下這段感情。

今後不管這段感情是否有結果，我還是決定賭下去。愛一個人本來就是件很傻的事，為了抓回子煜全部的心，也許我會傷了你，也許也會傷了我自己，只希望你能原諒我。

不悔的陶」

如淵緊緊握著手裡「第二名」的獎牌，內心充滿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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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陶子和子煜都參加了出國遊學團。前兩週在各著名的大學上課，第三個星期則可四處參觀遊玩。他們都打算以後要出國留學。

一星期後，子煜和如淵就要分隔兩地了，而且是隔著半個地球。

「子煜，沒關係啦，不到一個月嘛！有你一起去照顧陶子，我也比較放心。」

三個禮拜其實也不算短。

張瑞衡回部落去了。沒有子煜在身旁的如淵整個暑假都在兒童才藝班打工，有的時候張晉威會找她一起出去玩。

十月初就要去當兵的阿威，發現自己似乎只要一有空就會把找如淵出來，理由無他，只是想看見如淵的笑容。

在阿威印象中，如淵總是笑得很甜，像是盛開在陽光下的白色波斯菊，讓人也跟著忘卻煩惱。雖然曾經看過如淵因為陶靖瑩和蘇子煜的事落淚，但是如淵大部分時間總是笑口常開，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

如果沒有看見如淵，他就覺得生活有點空虛，像是很久沒見到陽光般，於是就像個遊魂飄呀飄、飄到往如淵家的路上。現在如淵已成為阿威心中的最佳女主角。

如淵對這樣的邀約也習以為常了，畢竟和阿威在一起的時候真的滿快樂的。他們可以一上車就到處奔馳，去任何突然想去的地方；也可以在某家店裡坐整個下午，天南地北地聊天；也能一起去海邊看夕陽；更可以很享受地聽阿威彈吉他唱歌。

在子煜不在的日子裡，如淵在阿威的陪伴下度過不少歡愉的時光，雖然她還是很想念子煜。對如淵而言，阿威就像是一個可以無話不聊的好朋友，像大頭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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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夏天很漫長，似乎所有的變數都同時擠在這個時候，而引發的導火線來自情人節前夕、美國的長途電話。

美國的長途電話，是陶子打的。儘管隔著半個地球，仍可以聽得出她的聲音帶著強烈的宣戰意味。

「我昨晚跟子煜發生關係了。」

「……。」

「他很清醒，一個晚上七次。我不會輸給你的。」

「……。」

出國遊學一趟，他們舊情復燃了？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這種例子聽過太多了。接到電話的如淵心中像是有個車輪在打轉，感覺似乎也失去作用了。

她覺得很茫然……。曾經她希望子煜多陪陪陶子；曾經她不反對三個人快樂地相親相愛；曾經她好想退出這場帶有陰影的感情。

她不在意子煜和陶子藕斷絲連，只是，最叫她不能接受的是他們發生性關係了！她很難接受婚前性行為，他怎麼可以把上床當喝水一樣平常？

這是一種背叛，對純潔戀情的背叛，如淵沒辦法接受。

她突然有種衝動想去海邊。

看了一下時間，已經晚上十二點了，家裡的人都睡著了。

好想去海邊。

拿起話筒撥了通電話給阿威，不知道他睡了沒？

「喂！」是阿威接的。

「我是如淵，你有空嗎？」

聽到阿威的聲音，如淵突然有種在黑暗中找到一盞光明的感覺。

「什麼事？」聽得出如淵的聲音怪怪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我想去海邊。」

「現在？」阿威雖然覺得納悶，仍然說出「三十分鐘後我在你家樓下等你」的話。

如淵留了張字條說她出去散步，便跑到樓下等阿威了。

一路上如淵都沒有說話，看她眉額深鎖的模樣，阿威猜想鐵定又是因為陶子的緣故。

阿威不打算追問，因為如果如淵想說就會說的。

雖然認識如淵才幾個月，可是阿威已經很清楚如淵的個性，就像如淵也很清楚阿威的個性。

如淵靜靜坐在沙灘上，看著海水慢慢地漲潮，聽著暗夜裡海的潮聲。夜的寧靜與海的神祕讓如淵紛亂的心情漸漸平靜。聽了整晚的濤聲，她決定什麼都不去想，就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坐了大概三個鐘頭，也稍微有點睡意了，於是如淵拉起了坐在身旁的阿威回車上小睡一下。

大概五點多時，如淵突然醒了，她下車看到海邊藍濛濛的一片，好美、好迷人。

如淵按捺不住興奮之情，想推醒阿威一同來欣賞這美麗的景致，可是阿威睡得好沈，怎麼叫都叫不醒，於是如淵只有獨自陶醉於清晨的海邊。

回到車上看到阿威還是睡得很沈，他或許是太累了！

如淵決定不吵醒阿威，只在旁邊看著阿威熟睡的模樣，真舒服。

他真的是個俊秀的男孩，如淵發現自己像上癮般了目光離不開阿威，他真的很好看。

後來不知何時如淵也睡著了，這兩個人就在車子裡睡了好久。

等到如淵再度張開眼睛，卻發現眼前有張很帥的臉孔。

原來阿威也偷看自己睡覺，沒關係，自己早上也偷看過他睡覺，算是扯平好了。

「如淵，沒想到連你睡著的樣子也那麼可愛。比你早十分鐘醒來真不錯。」

「原來你也剛醒來，幾點了？」如淵揉揉惺忪的眼睛。

「下午四點鐘了。」

「四點？不會吧？」如淵吃驚地說。

沒想到這一睡就已下午四點了。

看看四周早已來來往往許多人了，跟昨晚的寂寥差別好大。

今天是七夕，海灘上有不少情侶，每個看起來都好幸福的樣子。

「我們去吃東西吧，我好餓哦！」如淵發覺肚子咕嚕咕嚕叫不停，「聽說有家店的炸醬麵很好吃哦，我們去吃吃看吧！」

阿威發現如淵又恢復成原來的笑容了，真好。

在香噴噴的味道中如淵早等不及了，好吃的炸醬麵果然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