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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的任務 我們完成了
2009/09/12 19:04:17瀏覽486|回應0|推薦2

高雄縣 王紀青

八八水災為南台灣帶來空前重創,高雄縣是「災區中的重災區」,甲仙鄉小林村滅村,六龜鄉、桃源鄉、那瑪夏鄉、茂林鄉斷路斷橋斷訊形同孤島。

 

深入直擊災區,為讀者報導第一手資料,是記者的天職,基於一股使命感,高雄縣採辦處以最少的人力(包括本人共六人),發揮最大的戰力,加上外縣市支援同仁,和災民共同熬過那段最艱巨痛苦又不堪回首的災難。

 

八月六日星期四,我例休,電視上不停重播著莫拉克颱風即將來襲的消息;翌日上午風強雨驟,感覺「怪怪的」,擔心代班的昭月忙不過來,當下決定銷假上班。                                          

 

不過,設在高雄縣消防局的全縣緊急災害應變中心,接獲樹倒、招牌掉落、部分落段局部土石坍方等通報,其餘道路、橋梁未傳出災情。

 

八日的情況轉趨緊張,高縣山區降雨量超過一千毫米,全縣廿七鄉鎮都淹水,主要溪流水位暴漲到警戒線,陸續封閉高美、六龜、甲仙、典寶、崇德、中崙等廿八座重要橋梁,約一萬八千戶停電,造成一死兩失蹤。

 

美濃鎮、岡山鎮嘉興里、白米里積水最深近一層樓高,林園鄉沿海地區海水倒灌,民宅嚴重淹水。                                      

 

阿公店溪水、鳳山溪、高屏溪水暴漲,河濱公園全被淹沒。甲仙鄉對外幹道、橋梁完全中斷,滾滾土石流沖入小林村民宅,但當時沒人知道小林村九至十八鄰住戶,已陷入極度危險情境。                  

 

九日上午,傳來連結高屏兩縣的雙園大橋斷橋,人車墜落高屏溪失蹤消息,大清早保光兄的通報電話就來了,我請他立即趕到現場,並調派昭月銷假支援他,後來因大雨高屏溪水溢流到林園工業區,再請凱誠兄馳往支援。

 

雨仍然不停地下…,我心裡更加不安,因為,雨實在太大了,高縣山區多,雨再落下去,一定會出事…。

 

連續兩天暴雨,十日,驚悚的災難消息,像潘朵拉的盒子,一件件跑出來。甲仙鄉小林村傳出全村遭土石流掩埋,幸運獲救村民並無劫後餘生喜悅,卻證實山裡狀況很慘,九到十八鄰有五、六百人遭活埋,希望政府趕快展開救援。

 

就從十日這天開始,那瑪夏鄉、六龜鄉、桃源鄉、茂林鄉的嚴重災情,陸續藉由手機簡訊,及國軍救援的直升機載下的災民口中,慢慢有了輪廓。原來,高雄縣緊急災害應變中心初時以為「災情不嚴重」,是因為重災區斷訊,所有災情及求援訊息,都未傳遞出來之故。        

 

真實的情況是,「八八水災為高縣帶來前所未有的大災難」,高達五千災民家破人亡,流離失所,至少五百多人罹難,受傷、失蹤者亦不在少數,至今仍有數百人埋於土石下,難以開挖屍體,或生死不明。    

 

十日起,我和同仁亦陷入無窮無盡、可怕的採訪工作當中。每個人都是從上午忙晚報(晚報每天一大早就「奪命連環Call」),忙到中午常連飯都沒時間吃,就又開始日報的作業,採訪工作也不停持續進行當中,忙到分身乏術,人仰馬翻。

 

高雄縣總共就六個人,但災區範圍遼闊,且都在偏鄉及山區,人少、區域廣,在任務的分配上就是個難度;尤其每個重災區斷路斷橋根本進不了,通訊全部中斷,大家焦頭爛額,仍想盡辦法從各種管道,包括與山區國中小校長、主任連繫,試圖掌握報導災區最新狀況。        

 

我們分工合作,災區第一線由凱誠兄及主線的恩慈負責,福江守旗山國中直升機起降地點及災民收容中心,昭月負責醫院及機動任務,保光兄守全縣緊急災害應變中心及警政新聞,我則負責指揮調度、隨時掌握回報重要災情給地方中心長官、幫忙發晚報、彙整最新災情發展通報同仁、提供新聞線索給同仁…;每個人都疲於奔命,忙壞了。      

 

六個人,消化不了這麼大規模的災難報導,我緊急求援;十一日,第一批支援人力高市政諺兄、金聲兄及亞築來了,政諺兄與亞築挺進六龜鄉新發村,金聲兄則負責旗山國中直升機救援災民現場,同時,恩慈也與消防局第三大隊美濃分隊六名搜救人員,直擊重災區六龜鄉中興村。                                                          

 

恩慈與我萬萬沒料到,平常開車只要十分鐘的路程,她竟花了七小時才進到中興村尾庄,過程險象環生,面臨堰塞湖,差點「回不來」;在我心中,恩慈是這次採訪八八水災的女英雄,她的勇氣與毅力,讓我由衷敬佩。 

 

跋山涉水七小時,翻過四個山頭,前面根本沒有路,恩慈等一行人必須貼著山壁走,拿鐮刀闢路,土石鬆動軟滑,她摔了好多次,雙手傷痕累累。接下來綁住繩索垂降一百五十公尺的溪床後溯溪,再攀爬六十度斜坡,不比特戰訓練輕鬆,終於抵達尾庄,受困的老弱婦孺,看到有人來激動不已。

 

恩慈直擊災區的過程,幸好中華電信在附近架了臨時基地台,讓她得以一段時間就用手機回報給我一路所見,我幫她整理發出,成為各報第一篇直擊重災區的報導,加上台北把直擊災區記者的照片也刊出,震撼力十足,獲得很多讀者好評。 

 

體力已癱的恩慈,在電話裡告訴我:「我走不回去了,太累了」;當晚,七人就在荖濃溪河床旁一處較高的工寮度過漫漫長夜,不料,六龜鄉上游的堰塞湖又潰堤,恩慈電告,我心急如焚,立即向長官報告,並洽商相關單位可否派出直升機救援。                            

 

因天色晚加上大雨,直升機無法起飛,心中焦慮不堪。不久,恩慈又來電,哽咽地說:「溪水高度距工寮只有一公尺,很危險;我不想幹記者了啦!」我努力安撫她不安的情緒,其實內心比她還慌,很怕她真的回不來了。

 

台北長官也透過各種管道,展開「救援行動」;我不斷默禱,希望恩慈平安度過危險的一夜。十二日上午九時多,終於接到她降落旗山國中跟我報平安的好消息,但第一句話就說,「我馬上回美濃三大隊採訪」,我心想:「這個年輕小妞,幹記者是幹定了!」                

 

幾乎是同時,我接到羅總編輯國俊電話,垂詢恩慈平安返回否?我報告後,老總在電話那頭開心地笑了,誇獎恩慈「了不起!」我以恩慈為傲。 

 

接著的日子裡,六龜鄉新開部落、不老溫泉、寶來、那瑪夏、桃源、茂林等地,災情死傷不斷傳出,我每天忙到爆,前線同仁更是辛苦,大家每天平均睡不到三、四小時,但艱難的採訪任務還等著我們去完成。 

 

我再度向台北請求支援人力,桃園寶楠兄、彰化文正兄、台中宗鳳趕到,報到當晚十二時,我召集全體同仁開會,分配任務,第一線直擊災區,我依據同仁體力與對地形地物的熟悉度,並考量「災區狀況不明有危險性」,因此做任務編組,保光與寶楠一組,文正與凱誠一組(凱誠為進到新開,搭乘很危險的流籠),節省支援同仁找路的時間,而且兩兩一組彼此有個照應,以免當天無法回程,一個人在山區裡很危險。

 

宗鳳我請她守災變中心、醫院,福江負責各個災民收容中心,昭月仍是機動支援緊急突發狀況,金聲兄、政諺兄、亞築仍各就原位。        

 

每天晚上,我得在忙完所有稿子及工作後,再視隔天已知的各種狀況,分配每位同仁的採訪任務;我必須先在腦子裡思考人力要如何運用最有效益及效率,且任務要能平均,不能有人過輕有人過重,才不會讓同仁覺得負荷不了。 

 

連續多天凌晨二時多回到家,得服安眠藥才能讓身心沈澱下來,三時多才慢慢睡著;隔天一大早,又被晚報「Morning Call」,一整天下來分分秒秒都沒停過,常常人力都派出去了,辦公室僅我一人,四支電話同時作響,連接電話都是沈重負擔,往往又有新的採訪任務,自己還得再衝出去採訪、寫稿,時間、體力實難以負荷,台北於是請高市譚特派中興來支援小妹。                                        

 

譚特派來了後,幫了我很多忙,至少整理摘要、比報、傳要聞、接電話的工作,他就分攤起來;隔天的任務分配,在他協助下,也節省不少時間。 

 

採訪的步調,愈來愈有節奏,大家各自堅守崗位,前線同仁克服困難直擊災區,表現精彩,後勤部隊也發出一篇篇感人肺腑的獨家,我接到很多好友電話:「你們聯合報的報導,最有人味,最好看!」所有的辛勞化為烏有,我感動地想哭,更感謝高縣這群「小而精銳」的部隊,以及高市、桃園、彰化、台中支援同仁,沒有他們,高縣無法畢其功。                                                          

 

災後重建工作繁重而漫長,風災至今已一個月,他縣市支援同仁早已陸續撤離,但高縣同仁仍每天奔波於災區,仍有採不完、寫不完的新聞;每個人都瘦了、黑了,但沒有人發出怨言,這次的大災難,讓我們更加相親相愛,更加團結合作,深刻體認「生命共同體」的意義,未來,再沒有能難倒我們的了。

 

祝福所有受災災民、參與救災以及採訪這項世紀大災難的所有兄弟姊妹們。

( 時事評論公共議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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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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