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蘿蔔糕》 【三 細指】- (8)

良文趕緊改口：「喔！是！是……伯父您好。」
不料這位老伯連連怒道：「什麼伯父？跟你很熟嗎？」「小親啊！他是誰？妳跟這小子很熟嗎？」
「咦？你們是同班的嗎？怎麼天快黑了，兩個人還在這裡？妳……」
良文心想：「糟糕！第一次見到憶親父親就說錯話……」

人與人見面時的第一印象十分重要，會影響到日後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發展，倘若已經烙下了某種成見，儘管日後一直努力想再彌補，恐怕也難以扭轉回來了。

憶親說：「哎喲！老爸你在說啥啦！他……我不認識啦！亂說什麼！」一手攙著老爸，一手接過老爸手上的安全帽，翻轉過來，安全帽背後滿是刮痕，看了很是嚇人。

「老爸你……到底有沒有受傷啦？」是真的擔心爸爸吧！憶親的聲音微微顫抖，幾乎快哭出來了。

「我人沒事啦！妳不要擔心……還可以走回家，機車我再叫車行過來載去修就好。」憶親爸爸也不捨女兒這樣擔心，轉頭向憶親繼續說著：「走吧！走回家吧！剛剛下午騎車去兜風，想說路上若找到妳就順便載妳回家的，唉……」

憶親開始罵著：「老爸！你怎麼會摔在這裡？還說你騎機車都很穩，結果摔成這樣子，你這樣我下次哪裡還敢再讓你載呀，要嚇死我了！」看爸爸真的沒什麼損傷，才放下心來，但手裡摸到安全帽上一道道的長長刮痕，心裡由擔心轉為生氣。

老伯嘆道：「唉！一直都騎得好好的，這路也很平，想在路上找妳，左看右看的，沒注意到這路中間，不知是誰放了這麼大的一塊石頭。我看到時已經來不及了，前輪閃過去，後輪還是壓到了，車子一歪，再也拉不回來，眼看是閃不開這根電線桿了，我只好趕緊自己先滾下車，這車滑了出去，幸好沒撞到別人，真的好險，沒有人受傷就好。」
摔車的人都很希望別人能了解一件事，就是自己摔車絕非技術不佳，而是因為什麼與什麼的其他原因，因此話就多了起來。

三個人走到電線桿前，蘿蔔糕攤車上的昏黃燈光映著這翻倒的機車，車身折在電線桿邊，幾乎快攔腰而斷。

「老爸你騎太快了！以後就不要再騎了，這樣最好！」憶親的氣還沒消盡，抽回攙著老爸的手，兩手抱住安全帽，指尖仍摸著上頭的刮痕。
老伯說：「一心想快點找到妳啦！就騎快了，不小心的，人沒事就好。」頓了一頓，又罵：「可惡！不知是誰放石頭在路中間害人！可惜了我的機車……唉！竟然可以撞成這樣，現在一台變成兩台了……哈！」老伯說到最後，自己乾笑一聲。
憶親白了老爸一眼：「你還能亂說笑，怎麼可能變兩台……」

良文在這父女倆旁邊跟著，一直無語，這時突然問：「什麼石頭？」他心裡隱隱浮出一個非常不好的感覺。

憶親老爸舉起了左手，秀出一顆拳頭大的石頭，說：「就是這一顆……我剛剛還走回去，找到它，撿了起來，不知是哪一個臭小子！」
良文瞪大了眼睛，細細端詳過後，幾乎可以確認，這一顆就是他最後踢出去那顆拳頭大的石頭，頓時感到全身僵硬，一陣心虛，不敢再看，也不敢再多話了，心裡只想著：「我完了！慘了！毀了……」

憶親說：「丟掉了吧！你還一直拿著這個爛石頭要做什麼？」
良文甚是贊同憶親這話，心裡不停唸著：「快丟掉、快丟掉……」

憶親父親卻說：「本來想要丟到路邊，免得再害到別人的，但我現在要撿回去，找出亂放石頭的兇手。」
這話明明是隨便亂說的，良文聽了卻更加不知所措，內心一陣惶恐，就懷疑著別人會懷疑到自己，只好說：「天黑了，我要回家了……」

憶親父女都沒去理會良文，逕自走往他們回家路上，邊走還依稀可以聽到憶親傳來的聲音：「丟掉了啦……爛石頭……怎麼可能……」而憶親父親又說些什麼，則完全聽不出來了。

良文呆呆站在原地，看著憶親父女越走越遠，說話聲音越來越小，只盼望能看到她爸爸將石頭丟掉，不過顯然沒有，心裡就想著：「今天發生的事情還真多，還意外發現到憶親不見人影的原因。」
仔細回想起來，阿婆的攤位一直都在那巷口的，只是自己過去在找人的當下，總是對阿婆視而不見，連那攤子在賣什麼東西，都未去特別注意，伸出雙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慢慢走回家，心情沈重又複雜。

蘿蔔糕攤子前圍了更多人，其實摔車的人沒事就好，然而一群人看著憶親這三人比手畫腳的，不知在演什麼戲，越看越覺得熱鬧。
反正沒人受傷就好，後來人數不斷增加，七嘴八舌，聽到的人又再說給後來的人聽，說得有如親眼見到剛剛摔車實景似的，整個蘿蔔糕攤子四周就這麼鬧哄哄的，阿婆已經快忙不過來了。

不一會兒，停下了一台烤香腸的腳踏車，順路經過，眼見人多，機不可失，也跟著在這巷口做起生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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