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戰禍】

小說 《蘿蔔乾》 【四 揉背】- (3)     編著

阿傻還隱隱記得那東西落在田裡的方向，鞋子也不脫了，便踩進田裡去找，雖然夜裡下雨，農田裡積水甚高，不過阿傻很快就看見了，伸手撿了起來，便是昨日帶頭惡人手中的那把手槍。

阿傻這輩子第一次覺得自己聰明，這樣想著想著，還竟然真的想出了這把手槍掉落的位置，走回路邊，在水溝中洗去了這把槍上的泥土，用自己衣服擦了擦，拿在手上，學著那人開槍的手勢，瞄著一旁樹上的蟻窩，扳機一摳，「砰！」的一響，那蟻窩便炸了開來，隨後又再聽得「砰……」一聲，從身後傳來回音。

阿傻覺得真是好玩，瞄著樹幹，再摳扳機，卻是沒有反應，自己覺得奇怪，把這槍左翻右翻，看了一下，發現這槍身後方的擊鎚位置變了，於是用手指一板，將這槍身後尖角往後扳到底，發出「喀」的一聲，這位置才與剛剛開槍前一模一樣。

阿傻玩性一起，望見一旁林子大樹上有一個大蜂窩，便走進了林子，直接瞄準在這蜂窩上，「砰！」的一槍，打中了蜂窩一側，接著「砰」一聲，回音傳了過來，這槍聲被樹林遮蔽，回音不如樹林外頭的空曠處那般大聲。
突然一陣嗡嗡作響，蜂群傾巢飛出，如一團黑霧飄移過來，阿傻看了哈哈大笑，但隨即自己大喊了一聲：「糟糕啦！」把手槍揣進懷裡，迅速跑出林子，騎上馬奔離蜂群，直接逃回家裡。

阿傻一人躲在柴房裡，把玩著這手槍，拿乾布將整把槍都擦拭淨了，胡亂便拆開了裝子彈的輪盤，將裡頭六顆槍彈都換成新的，然後把這一袋槍彈與手槍全部包在一起，藏在柴房裡。
阿傻原本要告訴二少爺，找到手槍的事，但少剛與綺梅、婉玉正忙著討論要如何寫信回去給崔叔，綺梅眼淚一滴一滴，都落在信紙上了。

阿傻只好去廚房找婷兒，婷兒正在忙著晚餐，沒空去理他，卻是唸了起來：「阿傻！你怎麼弄得腳這麼髒，身上又都是汗臭，你該換衣服了吧！不過水缸裡水怕不夠用了，你別在這裡洗衣服，先去挑一點水回來洗洗腳。今天有人帶了母雞過來，不知道要養在哪裡下蛋，雞沒下蛋，我們就沒有雞蛋可以吃了，這要怎麼辦……我正在燒飯，等一下還要炒個菜，還有一道筍子。唉！你別站在這裡礙事好了，快出去！快出去！」阿傻總是負責著外頭的粗活，很少在廚房正忙的時候進到廚房，也從來沒見過婷兒一忙起來，竟然也是這麼囉嗦的。

阿傻聞了聞自己身上，果然都是汗臭味，只好出去挑水洗衣服，走到屋後取水桶時，發現屋後有一道小溝，水潺潺流著，倒是乾淨，還有小蝦在裡頭游著，這溝裡有蝦便表示這小溝裡流的不只是雨水，而是屋後有水源，於是便放下水桶，改拿了鐵耙去找水。

沿著這小溝，果然在屋後高處的小石堆看到有水緩緩冒出，舉起鐵耙就在這小石堆下挖出一個大坑來，隨著泉水慢慢流出，竟蓄成了一個小水池，這下可好了，不只可以洗衣服，還有足夠的水可以洗澡。
於是走回柴房裡，拿出乾淨的衣服與臉盆，把身上臭衣服都洗過後，聽著水聲潺潺流著，樹葉隨風窸窸窣窣，阿傻心裡一個轉念，就在這光天之下，整個人脫光了，完全解放自己，躺坐在這冷水池裡，享受天地最寬闊的澡堂，直接泡個清爽。

一直泡到婷兒出來喚他吃飯了，阿傻才爬起來穿上衣服。回到屋內，經過大廳時，看到少堅靈位，又想起昨天吃晚飯前想到的事，想起那少堅買給他吃的羹湯好味道，還有陳老爺最美味的饅頭的味道，雖然想放聲大哭，但是又怕少剛會罵人，趕緊轉過頭，不去看少堅靈位，才忍住眼淚。

婷兒幫阿傻添了一碗飯，阿傻一進到廚房，婷兒又唸了起來：「阿傻！你到底跑去哪裡了，還不快點過來吃飯，趕快過來！你的飯我幫你裝好在這了。剛剛一直找你都找不到，菜都快放到涼了，再找不到你，我就不管你，我自己要先吃了……」阿傻趕緊過來坐下，扒了一口飯在嘴裡。

 
婷兒繼續唸：「你跑去哪裡玩了？怎麼沒去挑水回來洗衣服，我不是叫你要換掉臭衣服的嗎？怎麼還沒……咦？你的衣服已經換好了！你不挑水回來洗腳，我要怎麼……咦？你的腳也洗乾淨了嗎？奇怪！沒看見你挑水回來的。不過你身上都是汗臭，我聞了一定睡不著……咦？你有洗過澡了嗎？怎麼沒汗味了，真是奇怪！」婷兒伸出手指，摸了摸阿傻臂膀，感覺十分滑順，完全沒有汗水黏膩的感覺。
如此唸了許久，婷兒都錯怪了阿傻，這時才停了下來，不好意思再說，兩人安安靜靜在廚房吃飯。

阿傻吃著吃著，嘴裡咬著筍片，頭低低的，眼眶竟然紅了，婷兒低下頭去瞧他眼睛，問道：「阿傻，你怎麼哭了？我已經沒再說你了啊！還是這筍子怎麼了嗎？」
阿傻才說：「這筍子很好吃，我覺得很像在廟口吃到那湯裡的筍子，我想起大少爺買給我們吃的那個湯的味道好香，可是我不敢說出來，我怕……二少爺會罵我……」說到眼淚滴下來，還落在自己飯碗裡。

婷兒想起了昨日下船後，大家在廟口吃到的羹湯，裡頭便加了筍子，知道這阿傻如此想著那味道，其實是在思念大少爺，自己卻不曉得，於是柔聲對阿傻說著：「你趕快吃飯了，我明天再煮那個湯給你吃，好不好？別哭了……」阿傻說好，才繼續把飯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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