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運小故事 – 毛蟲之思

捷運是城市裡的交通網絡，我們無從知曉，誰會經過、什麼事會發生、什麼東西又藏在捷運某個角落，這些人事物的出現，又將影響誰的一生。

盛夏朝陽照得月台發燙，一群小學生嘰嘰喳喳，在捷運月台的盡頭等待了許久，他們望著幾列捷運一一駛過，卻不趕著踏進車廂吹冷氣，不知為何？

終於，一列捷運進站時，有個小學生大喊：「對！對！我記得就是這一班捷運，快上去。」

催促乘客上車的啾啾聲響起，捷運關門，列車駛離月台，這群小學生圍在車廂內一角落，細聲嘰嘰喳喳，時而驚叫，時而哈哈大笑，又不時互相提醒，捷運車廂內不可以大聲喧嘩。

實在讓人好奇，躡步過去查看，原來這群小學生在觀察一隻毛蟲。

不知怎地，這毛蟲爬進了某個特殊閘門的兩片玻璃之間，搖頭晃腦，緩步徘徊，大概在找吃的吧！然而這兩片玻璃之間如何生得出毛蟲的食物？況且捷運車廂內禁止飲食！

這無知的毛蟲究竟在想什麼呢？如何又為何？鑽進了這奇特的兩片玻璃之間？不但沒吃的也沒喝的，甚至尋不著這一生的出路。

仔細再看，玻璃的上方邊角有一道非常狹窄的縫隙，或許毛蟲就是從這鑽入的。

這群小學生帶了一些綠葉上車，對半撕開，從這縫隙投入兩片玻璃之間，無知的毛蟲大概嗅到了葉子的味道，很快就爬過來朵頤大嚼，看來已經餓了許久。

小學生們壓低了聲音驚呼，又掩嘴樂笑，在小朋友才會注意到的捷運車廂角落，發現一隻毛蟲還能結夥玩出如此樂趣！

於是這群小學生每天早上都來月台盡頭等候這班捷運列車，並把摘來的樹葉投入兩片玻璃之間，餵食這可憐的毛蟲。

傍晚夕陽斜照，只有兩三位小學生剛好能等到這捷運列車反向駛回，也是在車廂仔細地觀察這隻迷途的毛蟲，其他小學生或許要去補習或參加別的活動，所以沒一起搭捷運，錯過了這捷運班次，只好隔日一早等捷運時再問其他同學：「喂！你昨天放學時有看到嗎？樹葉全都吃光光了嗎？是喔……今天放學我一定要跟你們一起搭捷運看蟲蟲……」因此早上月台盡頭，這群小學生嘰嘰喳喳不完。

嘰嘰喳喳的小學生用心餵了兩週，迷途的毛蟲吃得肥大艷綠，毛刺濃密。

某個週五，這迷途的毛蟲突然不吃綠葉了，早上投入的葉子直到放學之後還留在兩片玻璃之間。小學生們聽聞這變化皆十分擔心，又覺得奇怪，沒心情慢慢等到下週一了，大家相約星期日早上都來月台的盡頭等這班捷運列車。

假日的捷運班次與平日略有差異，一群小學生站在月台傻傻枯等，嘰嘰喳喳聲中聽得出他們心裡帶著憂慮，就怕萬一待會兒看到毛蟲動也不動了……

擠在月台邊引頸期盼，有個小學生大喊：「對！我記得就是這一班捷運。」

這捷運還在軌道上遠處，正漸漸駛來，也不知這位小學生從列車哪處特徵辨識？居然遠遠就能認出眼前這是毛蟲捷運班車。

捷運列車終於停下，車門開啟，先禮讓下車的乘客走出，然後小學生們匆匆擠進車廂，爭相圍入車廂內那角落，忍不住發出一陣驚歎！

吃飽飽的毛蟲選了半片綠葉，將自己包裹起來，再吐白絲填補好折葉間的小縫，孤自躲在裡頭，準備蛻變成蛹。

有小學生半信半疑：「這樣就變成蛹了？原來這麼快？我才餵過兩次而已……」似乎認為自己之前餵太少，如今手上還拿著幾片葉子，想餵卻來不及了。

上學搭捷運餵樹葉的日子變成等待蟲蛹破繭的日子，小學生依舊每日觀察，外層那半片綠葉漸漸枯黃，後來甚至轉成了黑褐色，這毛蟲真的還活著嗎？出來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等了兩週，某日一早，枯黑乾繭似乎有了動靜，小學生們無比驚慌：「怎麼辦？怎麼辦？要報告老師嗎？」終要破繭羽化為蝶，卻困在捷運這兩片玻璃之間。

其中的一小學生鼓起勇氣，按了車廂內的對話鈴，一口正經通報：「喂？這車廂有毛蟲的蛹即將破繭而出，請捷運快派人來支援。」對講機另一頭聽得霧煞煞，只好派了工程人員在下一站進到這捷運車廂。工程人員花了一番功夫，卸下一片玻璃，讓一位小學生用書包內的考試卷小心盛裝好，接走了這毛蟲乾蛹。

小學生們到站下車，成群往學校的方向離去，一路上仍嘰嘰喳喳。

捷運上的毛蟲尚且偷生，真不知從那枯黑乾繭爬出來的蝴蝶究竟如何美麗？

無知又迷途，傻傻爬進的捷運兩片玻璃之間生活，毛蟲之思簡直莫明其妙！所幸這溫暖和善的社會，懵懂的小學生也懂得對徬徨的生命伸出援手，順利幫助毛蟲蛻變成蝶。

說起來，日日坐捷運通勤，人也生活在捷運列車左右兩片玻璃之間，只差有沒有一雙巨大的眼睛在玻璃窗外仔細觀察著我們。

人非毛蟲，然是否也無知又迷途？又是否也等待破繭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