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明小品

極短篇 - 愛情餛飩麵（上）

這一家賣麵的小店並不起眼，位在火車站對街的巷子內，看不到店號招牌，門口只貼了一張大字「餛飩麵、肉絲麵」。站在店前煮麵的老闆是個頭略禿的男人，不知他患了什麼眼疾，視力不是很好，餛飩麵偶而會多一顆或少一顆餛飩。
多了一顆餛飩，客人當然不會說，不過若是少了一顆餛飩，熟客知道要捧著麵碗來跟老闆要：「禿頭頭家，你今天又少給了我一顆餛飩。」老闆也不多話，直接從滾湯中撈出一顆餛飩，丟還到客人的碗內。
至於，是否有人先吃下一顆餛飩才又來要？老闆未曾計較。

老闆娘聽說是面容姣好的美人兒，平常都待在麵店後頭熬湯、包餛飩、切肉絲，似乎刻意躲著不見人，所以究竟面容如何姣好，沒有多少客人知道。
然而麵湯的好，客人的舌頭可都知道，老闆娘用了豬大骨與老母雞來熬煮湯底，湯味鮮香甘美。餛飩則是包了小白菜混豬絞肉的內餡，並剁入蔥薑來提味，一口咬下，肉菜蔥薑輪著刺激不同味蕾，會讓人感覺是富含味道層次的餛飩。

老闆有兩女兒，自小就在店內幫忙端麵、收碗盤，大的喚作「妹子」，年近十八。小的就叫「小妹」，這小的天生精明，沒事就盯著店內，若有客人先偷吃了一顆餛飩，才捧起碗向門口湯鍋這邊走來，小妹總會故意叫道：「你是不是已經吞下兩餛飩？」客人明明只吞了一顆餛飩，卻自知理虧，不好再貪便宜，便安靜回去坐下了。
如果客人仍是不退，小妹還真不客氣，捻起纖細指頭，大聲數道：「這麵碗裡有餛飩一、二、三、四，你肚子裡的餛飩一、二，一共給了你六顆餛飩，咦？怎麼多了一顆？等等要跟您多收一塊錢哦！」

這麵店的湯頭不差，餛飩鮮美，但是開在巷子之內，火車站前頭的人潮來來往往，卻不易走進光顧，生意也就普普通通，多是知道要嚐好味的老客人才會來，年輕客人並不多見。

這日，有個一身綠的小伙子走進這麵店，點了一碗餛飩麵之後，人就站在湯鍋前乾等，望著妹子轉身取出餛飩與麵條，放入滾湯中，長筷子攪著攪著，妹子髮絲顫呀顫的，蒸騰霧氣裊裊飄動，小伙子恍恍看到傻了。
老闆剛好從後頭走出來，捧著洗好的麵碗，將碗籃擱在檯上，對著這小伙子說：「吃麵先到裡頭坐吧！麵煮好了，妹子會送上桌給你。」

小伙子似乎一驚，回答：「是，報告！我自己拿麵就可以了。」
老闆沒空理他，逕自走到店後頭忙去了。
妹子取了個麵碗，用熱水燙過，偷眼瞧了這小伙子，生得大眼濃眉，一臉正經，站得直挺挺，在等麵熟。

「你剛剛說『是、報告』？」妹子忍不住問他，一手掩嘴，卻藏不住笑。
小伙子回答：「是！」正經的臉漸被妹子笑容融化，於是靠過身，小聲放膽問了：「妳叫作『妹子』是嗎？」

妹子裝起正經回答：「是，報告！餛飩麵煮好了。」嘴邊笑意又冒出來。
小伙子端起這一碗餛飩麵，臉上漸漸紅起，腳卻不動。
妹子跟他對望片刻，竟伸出手指頭，戳了戳小伙子胸前，問道：「你是陸軍？」
綠衣服上就印著陸軍兩字，底下厚實的胸膛，透出如同餛飩煮熟的誘人觸感。

小伙子只敢點點頭，妹子微微一笑：「你快去吃麵吧。」
「是！」

此後的星期六中午，陸軍小伙子都會來吃餛飩麵，等麵煮好，自己端麵進來吃。

顯然有什麼事悄悄發生，老闆二女兒「小妹」年紀還算小，本能覺得怪怪的，卻說不上什麼怪，於是睜眼盯著店內，一邊拿起抹布四處擦拭桌面，一邊看是不是又有客人偷吞了餛飩。

走經陸軍小伙子這桌，小妹突然兩眼一睜，伸出指頭，滿臉疑惑：「咦？怎麼你的餛飩麵會有七顆餛飩？一、二、三……咦？真的一共有七顆？」
旁桌的客人聽了，紛紛探頭過來，大夥兒其實都知道，餛飩麵有時會多一顆餛飩，而這次居然多放了兩顆餛飩，真是開店以來未曾聽說之事。

不料這小伙子抬起頭，正經地回話：「這餛飩麵一直都放了七顆餛飩，不是嗎？」

「咦？咦？」眾客人聽了，臉上全冒出問號，看來事情並不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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