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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8/10 15:28:00瀏覽40|回應0|推薦2 | |
茂盛的野草外圍,與黃沙一樣乾燥的泥土之中,露出了一隻腐爛得已看不出原來形狀的大拇指。它沒有一毫米的皮膚是完整的,或者根本早就沒有了被稱為「皮膚」的存在。在那些無可辨認的肉屑之間,還可以依稀看到一點點灰白色,直覺告訴我,那是被蛆蟲腐蝕剩盡後的骸骨。
由已經不再閃亮的水晶指甲的形狀、殘存的圖案和顏色,誰都可以推測到那是屬於年輕女性的手指頭。而能夠在這片貧瘠的土地長得如斯健康的野草堆,佔有的面積與一個成年人差不多大小,恐怕是來自埋葬在此的屍體的養分。推測到這裡,難以形容的難受感覺驟然湧上心頭,胸懷到喉嚨一帶都彌漫著熱辣辣的酸意,噁心得想直直吐出來。
阿維真的、真的殺了人。我一直以來最擔心的事,不是無謂的妄想,更不是精神病症裡的幻覺,雖然我並不能解釋為甚麼我會得以看到了全部的殺人過程。現在我應該怎麼辦……下一個受害者就是我嗎?
不、不對,我沒做錯任何事,我是絕對不會有事的,不是嗎?除非我做出對不起他的事,阿維才會把我殺掉,然後埋屍後院,對不對?只要有他持續這種變態的執著,我們就能一直安然堅持著這份感情到老,然後得到幸福吧?
就是這樣,強迫自己作出一個又一個沒有肯定答案的質問,快把自我也一併活埋在這片混亂的思緒之中。
「朗璐!」背後遠遠傳來的,正是阿維那充滿朝氣的爽朗聲音。不可能的,明明阿維尚在學校裡工作才對,是一時聽錯了嗎?
像是要確定我的不幸想法,像是要判處我無情的死刑,阿維再次響亮的喚了兩聲,而且聲音加強了力度,生怕我聽不見似的。
我真的完了。懷著這種悲觀的想法,我如同驚弓之鳥,懼怕著未來的臨近,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臟的活力跳動。緊張與焦慮之下,胃酸劇烈的湧進,腹部一帶亦不住溫熱起來,難過的苦澀感覺正往喉嚨的方向進發,禁不住吞嚥口水幾下,強行壓抑著想嘔吐的衝動。
要是不再做點甚麼,那就真的完了!
深深呼吸一口氣強作鎮定,我緩緩地轉過頭,逼著自己擠出最愉快的虛假笑容,而左腳不加思索地踏住那隻腐爛的手指骨頭,偷偷運勁的把它踏進鬆散的泥沙裡頭,雖然我沒把握在沒有用上眼睛好好注視的情況下,能夠真的把它重新埋好,但我必須在阿維的注視下完成這個困難的行動。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自己是害怕被滅口,還是害怕失去他。
「你不是要到電腦學會嗎?」儘管我的演技一向不差,但在幾乎甚麼都能看穿的他面前,我不敢作出甚麼有力的保證。
「一定是今天的工作太繁忙,加上昨晚睡得不太好,我一時不小心搞錯日子了,還以為今天是星期五嘛。」他一臉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嗨,你怎麼在這裡?有甚麼有趣的事情嗎?」他穿著正式的淺色直條裇衫、束好皮帶的西褲、抹得光亮的皮鞋,像是一般男老師上班時的衣著,令他看起來成熟不少。
「沒有,我只是在想該不該在這裡種花……」我的話未說完,只覺他的臉容愈來愈陰沈,雖然笑意依然,但我卻是禁不住心底發寒。阿維是看穿了我的底蘊,還是害怕我在這裡挖泥土時,挖出他過去的罪孽?
「我有花粉症,你還敢種花?」他高舉右臂,佯作要教訓我。暗中鬆了一口氣的我,露出一個心虛的樣子,因為相識已好幾年,我真的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回事,不禁懷疑起他背後的真正動機來。「你不說,我記憶不好,似乎是又忘記了。」還抓了抓頭髮的,拼命傻笑著,希望能分散他的注意力吧。
請不要、不要望向我腳下,求求你!
「你很會忘記我說的事。」他以認真的眼神望著我這樣說,但沒有生氣的意思,嘴裡還掛著一絲如常的溫煦笑意。
就在這時候,蒼藍的亮麗天空開始下起雨來,「沙啦沙啦」的一下子就變得很大很大,單是聽到聲音,就覺得是一場將會下很久的連場暴雨。
但我們之中,誰都沒有走回屋子裡頭的意思,因為我們的身體都沒有濕透。不、應該說,暴怒的狂雨並沒有打在我們身上,就像是和我們相處的世界毫不相干似的───我們的衣服,還是乾乾爽爽的。
然後我就知道,久違半年多的幻覺又回來了!
「嗦勒、嗦勒、嗦勒……」是一種令人不愉快的聲音。像是想拿著很重很重的沙包,卻又沒足夠的力量,只好在地上硬拉著、拖著、辛苦地扯著,於是和混凝土那粗糙的表面產生難聽的磨擦聲。
「嗦勒、嗦勒、嗦勒……」從屋子的前方入口傳過來,愈來愈接近庭園了,而內心積聚的不安感慢慢加重。過去的慘痛經歷告訴我,在幻覺之中所等待著的結果,通常都不是甚麼好事情,我實在不願去想像接下來會是怎樣血腥的恨意證明。
就在我面前站立的阿維的右後方、也就是屋子遙遠的牆角旁,我看到了拉得很長很長的黑色倒影,投映在這片一點都不漂亮的草地上。那人走著、走著,終於讓我看清楚他的容貌。
染成淺棕色的飄散短髮、淺棕色的眼眸、又高又瘦的單薄身體……難不成那個人是「阿維」?
可是,這次在我眼前同時出現了兩個他!到底又是甚麼怪事?
「過去的阿維」右手靠在牆上,躬著過份瘦削的身子沒有站直,辛辛苦苦地喘著氣。「嗄、嗄、嗄……」他穿著白色的連帽背心外套,隨著猛烈的風吹雨打,一點一點的逐漸變得濕漉漉。裡面是另一件米色的棉質背心,露出一對與「現在的阿維」不一樣的幼長手臂,而且年紀比較年輕,難怪才拉了一會就累成這副模樣。
這次的光景,比上次逃跑著的我看到另一個女人被砍殺的那幕更為迷幻。「現在」的時間是以緩慢幾乎停止的速度流動,「現在的阿維」仍是站在原地的一動也不動,要不是涼風吹動著他一頭爽朗的黑亮短髮,我根本無從知道「現在」還是繼續默默進行的。
而「過去」倒像是看錄影帶時按了「快速向前鍵」的,影像是斷斷逐逐的、沒有連續性的跳到下一幕。轉眼間,「過去的阿維」已經整個身體暴露在庭園之中,左手提著一個感覺似是新買的灰黑色大鐵鏟,右手則吃力地抓住肩膀上的兩根粗麻繩,一步一步艱難的往前走。因為他的身體擋著視線的關係,我真的無從看見他背後到底拉著甚麼東西。
眼前一花,時間一變,又是下一幕了。他已經在「現在的阿維」的身邊,「兩人」的氣質是完全不一樣的。要是說「現在的阿維」給人光明而正面的印象,那麼「過去的阿維」很明顯是屬於極度黑暗的負面。是一次又一次的傷害,讓一個人有這麼大的改變嗎?
「過去的阿維」喘著氣的停下來,放下大鐵鏟,蹲在草地上再度休息。他身後拖著一塊像是床單或者窗簾之類的米色布料上,但繩子的另一端並不是結在它上。而布上的是……
這時,我看到了長滿屍斑、灰紫色的手和腳,手指正是我剛剛看到的水晶指甲。白色的蕾絲吊帶連身底裙上有著一些像是嘔吐物的暗黃污跡,在雨水的沖洗下逐漸化開一團。雖然沒有蛆蟲爬在她的身體上面,但由遠而至圍繞住她的蒼蠅卻是愈來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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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