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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8/10 16:48:18瀏覽20|回應0|推薦0 | |
儘管一輛車都沒有,還是不願意冒著交通意外的危險走進隧道去。內心的疑團愈來愈多,只好回到醫院的範圍,希望可以碰上一兩個尚未離開的救災人員,讓他們解救被時間洪流所蒙在鼓裡的我。
「札隆、札隆、札隆……」似是單車輪胎在碎石上滾動的聲音,依稀間混入平平的腳步聲。有人!我細細聽清楚大約的方向,接著往右邊的窄狹小巷快步奔去。
踏過營養不良的慘綠色草坪,前方的病院大樓地下,是無數的拱門和一根根又高又長的灰白柱子,一時之間猶如走進了羅馬式設計的博物館。
「札隆、札隆、札隆……」音韻是愈來愈清晰,聲聲入耳,充斥著奇異的立體感。彷彿是在大海裡抓著一根救命稻草,我懷著一絲期盼的心情往前邁進,左手按住柱子,在破落的長長走廊一邊左右張望、一邊踏著層層破碎的混凝土塊。
淡白的天空照射而來的柔和光線,打在污穢不堪的灰白牆壁上,不知怎的看起來是突兀的暗青色。旁邊的鐵欄杆歪歪斜斜的,兩層樓般高的天花板,掛著數之不盡的蜘蛛網,偶爾垂吊著幾根斷成兩截的啞色電線,而牆角幾把古舊的大型鐵風扇都積聚著厚厚的灰塵。
隔著自地面升起的朦朧水氣,我凝視著走廊盡頭那個輕輕晃動的人影,一步一步緩緩接近。少女穿著的純白色無袖連身裙,長及腳裸的裙擺奇蹟地沒有沾上多少塵土,絲絨似的黑亮長髮垂在胸前,細碎的瀏海下是一雙沒有神彩的大眼睛,輪廓長得很標緻,一身清純如水的氣質。
她目無表情地推著一座輪椅,一位文弱的紅髮青年歪歪斜斜地攤坐在上面,扁扁圓圓的幼框眼鏡、棕色滾邊的淺黃色睡衣、黑色的西裝褲,這種稀奇古怪的配搭前所未見。
由於這個青年看起來像個受傷病患,我不敢打擾他,決定鼓起勇氣向少女問問看:「不好意思,請問妳這裡是不是地震啊?」
她在我腳邊停下輪椅。「沒有……地震。」粉嫩的唇瓣幾乎沒有動過,聲音小得可憐。
我疑惑的問下去:「那麼到底這間醫院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是瓦斯爆炸嗎?還是要清拆了?」
她眨了貶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沈思,半響之後回道:「不知道。」
「甚麼,難道妳們現在不是正在逃出去嗎?」
她微微偏過頭直視我,嘴上的速度總算比較正常:「不是,我們在散步,會回來的。」
我決定先壓下無人可以解除的好奇心,畢竟找警察局來得重要,又問:「我想回到城市去,妳知不知道最接近醫院的公車站或者捷運站在那兒?」
「不知道。」她淡漠的眼神彷彿不是真真正正的望著我,多麼冷若冰霜的人啊,根本不想跟我說下去,內心不禁洩氣起來。算了,再問下去都沒有意思,既然這裡沒有地震或者餘震的危險,那我還是另找他人吧。
「醫院還有甚麼地方有人?」
「這……」她欲言又止,最後閉上嘴巴,似乎不願意告訴我。
此時,清亮的年輕男聲從下方娓娓傳來:「去304號室,問阿荊吧,他甚麼事情都知道,好了不起喔。」垂首往下望,帶著眼鏡的青年坐得筆直,伸頭朝我戇直一笑。他的語氣和舉止遠比外表的年齡來得稚氣,我毫不懷疑他是傷到腦袋,以致變成這副痴痴呆呆的模樣。
嘗試從這個較易相處的男人套取有用的資料,我連忙催問:「阿荊?不像是醫生的名字,是病人嗎?還是挽救隊的人?」
少女的面容依然冷颼颼的,不過我卻發現到她的細眉正微微皺起,一句話都沒有說,旁若無人的推著輪椅繼續走。
「喂!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啊!」高高揮著雙手,我的叫喊並沒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回應,青年光在吃吃笑。隨著輪椅輾過地面碎石的怪聲,在朦朧的春霧裡,我靜靜地目送他們兩個人的背影遠去。
* * *
醫院的內部破壞得相當利害,沿路都沒有看到任何指示牌及地圖的存在。既然連輪椅都能上去304號室,儘管升降機應該停電了,至少還有傷殘人士專用的斜坡通道吧。
天仍未亮,一個女人孤身走在這個毀壞得如同是天災現場的地方,始終讓人產生一種本能上的畏懼和憂鬱。右邊的牆壁陷落了一大塊,在兩根支柱之間,可以清楚看到一條往上伸展的窄長鐵樓梯,似乎是屬於渠務或者工程人員的特殊工作地域。
沒有刻意的減輕腳步,樓梯間迴響著「噹噹」的清亮回音,空洞得不禁心裡發毛。淡淡的白光從一扇細小的磨沙玻璃窗穿透而來,灰黑色的內壁長著青綠的霉斑,偶爾可以看到巨型螺絲釘留下的凹槽痕跡。
到了三樓,再沒有倒塌的混凝土層,未有鋪上膠地板的深灰地面,滿是細沙碎石,總算是比較「乾淨」了。走了沒多久,就在一道殘舊得翻開幾十條木屑的大門外,看到一塊磨蝕得很嚴重的白色長方形膠牌,以鮮紅色印著兩行中英對照的凹字,正是:「304號室」。
禮貌的敲敲門,沒有光澤的灰色手柄摸起來很粗糙,費力地扭開那不大順暢的門鎖,迎面而來是耀眼的燦爛白光。稍稍瞇著雙眼,髒髒的灰色牆壁上有六塊碩大的落地玻璃,每面以三個玻璃窗由上至下所組成,每扇窗再細分為八個小窗格。空曠的病房裡,亂七八糟的擺放著幾張病床、椅子和小木桌,角度並不一致,活像是藝術家的工作室。
不得不提的卻是,一個年輕男人默默無言地站在房間的正中央,他駝背著瘦長的身軀,雙手直直的垂在兩側,沈鬱地低著頭,視線朝下,完全看不見容貌,只能望到他那頭褐色的捲髮和蒼白過份的皮膚,而身上一套白色病人制服已是微微泛黃。
我嚇了一跳,這個人怎麼站在路中心一動也不動啊,不過表面上盡量沒有露出一丁點的情緒變化,強裝出平常的語氣問道:「我是來找阿荊的。請問他甚麼時候回來?」良久,他沒有作出回應,是聽不見嗎?我踏前幾步,企圖引起他的注意,才重複問題一次。
對方毫絲沒有理會,單純站在眼前,他的右手莫名其妙的不斷扭捏著衣角。怪裡怪氣的,這個人的舉動實在好生異常,光是看著,我都充滿著緊張的壓迫感,實在不想跟他繼續待在同一個地方,甚至放棄了留在這裡等待那位名為阿荊的陌生人的念頭。
「抱歉,我先走了,不用轉告他。」我正想離開的時候,他突然從褲袋裡掏出一柄美工刀,握在耳邊,手指按住那個長方形的開關,把薄薄的刀片推出、拉入、推出、拉入……「啪勒啪勒」的磨擦推撞聲,在這個靜悄悄的環境裡重複又重複。
我連忙後退幾步,嘴巴結結巴巴叫道:「你、你想做甚麼?」心裡知道背後的答案,卻仍要不死心的問問看,抱住僥倖的心態希望只是一場誤會。雖然用容易折斷的美工刀來殺人甚有難度,不過要毀容或者割幾條長疤痕還是綽綽有餘的。
他倏地抬起頭,瞪大一雙死魚般的眸子,斜斜地凝望著右方甚麼都沒有的空間,過度用力以致眼珠露出一大片白色的部分,頭顱神經兮兮的簌簌震動。彷彿是尚未立定主意,他的左手來來回回地撫摸著淺色的嘴唇。如果不是神智不清的嗑藥青年,恐怕就是神經病患者了。
像是要證明我的不堪想法,他高舉左手,手腕內側面向著我,握著的裁紙刀深深插入大動脈,然後奮力往下一拉,劃開了長長的血痕。刀子粗暴的抽起,皮肉頓時外翻,源源不絕的鮮紅血液沿住傷口的凹痕流下手臂,從他平靜的面容上竟然看不出半分痛楚的神情。
「你、你在幹甚麼?」嚇得面無人色的我,一步一步往後退,直至背部貼住大門無路可走,藏在後面的手沒有閒著,迅速摸上了冰冷的門柄。他姿態不改,朝我的方向逼近,鮮血緩緩滴落到地面,聚集成一行斷斷續續的血路。
我下意識地提聲尖叫,下一秒卻意會到這個地方並不會有任何人能夠挽救自己,驚慌得立即轉身開門跑出去,大力關上薄薄的木門。圓圓的手柄猛地傳來一陣陣震動,「格勒格勒」的沈聲作響,那感覺活像要制止一股強大的旋轉力量似的,看來那個危險的瘋子想衝出來追斬我。
我死命拉著門柄不讓他開門,附近又沒有甚麼桌子、椅子讓我拿過來擋在門口,只得硬著頭皮,苦苦僵持下去,和對方鬥耐性。
難不成這裡是地震後廢棄的私營醫院,而這些殘留的怪人是趁亂逃走後折返的精神科病人,一直在無人得知的情況下,在此靜靜的、偷偷的生活著?奇怪,根據這種推斷,我看來不像是普通的昏睡,搞不好是昏迷了好幾天才對。
積極地逃避現實直至現在,其實我的心底裡閃過一個想法好幾次了───自一覺醒來開始,怪事不斷,而且缺乏合理性。
也許,這正是另一場噩夢的序幕,只是我並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逼自己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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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