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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8/10 16:54:06瀏覽16|回應0|推薦0 | |
剛才險遭毒手,無論如何都不該再留在這間神神怪怪的醫院了,橫了心決意到外面的公路闖一闖,徒步走回市區吧。再次經過空無一人的停車場和自動收費亭,靜得能夠聽到空氣流動的聲音。
來到六線行車的廣闊公路,我決定往隧道的相反方向探求出路。由於沿著山勢而建的緣故,稍微彎曲的道路往山坡攀升,兩旁則是修剪整齊的傾斜草坪,早上經過的森林郊區就在視線的盡頭。
是公車站!這裡果然是偏僻的地方,是市區裡難得一見的簡陋車站牌,目的地的名字被鮮紅色的塗鴉掩蓋了,只剩下路線號碼仍是清晰可見。如果那間醫院真的是地震事故,交通可能已經全面癱瘓,因此路上空空如也的怪異現象就能夠解釋了。
不願放棄任何緲小的希望,我決定先在這裡等一個小時,真的沒有公車,才另作打算,往山上走怎樣看都會更糟,到時候只怕剩下橫渡隊道一條路了。想著想著,運氣不錯,站了沒多少分鐘,一輛尋常的公車慢慢駛近,可能是時間尚早的關係,車廂內空蕩蕩的沒見著一個乘客。
公車在車站前停下,打開了自動門,我滿心歡喜的踏到台階上,往司機大叔說道:「不好意思,錢包太亂了,一會兒下車的時候,我會付錢的。」手掌探入牛仔短裙的口袋,雖然有幾個零錢,事實上我是不肯定那個微不足道的數目是否足以支付車資。
司機大叔沒有答話,也沒有開口罵人或者質疑我,我當他是默許了,隨意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而自動門徐徐關上,抖動的公車往前駛去。
進入公路盡頭的隊道後,車內是一片昏暗的橘黃色,空氣污染的討厭味道隨著打開的玻璃窗湧進來。我心不在焉的掏出了零錢,前前後後四個小口袋都翻過,加起來怎樣都不夠,正想著一會兒下車該如何向司機大叔解釋時,淡白色的明亮環境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回歸了。
放眼望去,車窗的風景不斷後退,公路兩旁依然是連綿不斷的森林,莫說是建築物,連廣告牌都沒有一塊,把我行劫的賊人都不知道算是有良心還是沒良心,把受害人丟到鳥不生蛋的山區去,那幾塊錢也許是對方刻意留下的回家路費。我伏在前面的椅背上,暗自嘆息,把廢棄醫院的怪事全然拋諸腦後。
大概是公路上沒有別的車輛的緣故,車速愈來愈快,左方閃過一棟灰白色的大樓,然後再度進入了另一條隧道。既然有建築物,大概快回到市區吧,我開始聚精會神的留意附近的景色,要是有甚麼著名的地標就更好辦。
遠遠又看到一座灰白色的建築物,奇怪,是我看錯了嗎?是另一間醫院吧?
我的視線隨著公車的邁進往後移,終於跑到車廂的最後,那個角度剛好可以瞧到幾棵粉色的櫻花樹。沒有看錯,的確是同一間破醫院,剛才看見那一閃而逝的大樓,應該也是它。
難道是循環路線的公車嗎?看看手錶,不對,世界上任何國家都恐怕沒有十多分鐘內就把整條路線兜了兩次的公車吧,會不會是司機大叔中途超速的緣故?這個企圖合理化現狀的原因,並沒有給我多少信心,絲絲不安的情緒悄然攀上心頭。既然這樣,儘管看看最遠能夠到達甚麼地方。
隊道之後是不變的茂盛森林,墨綠的深沈色調勾畫出山巒的蒼涼線條,飄浮著幾團迷濛的霧氣,陰雲密佈的天空下,本來已經不甚明亮的白色光線漸漸變暗。
遠處是剛才顧著數零錢而沒有留意到的一小片圓形草坪,直立著幾棵修剪得很漂亮的矮小樹叢,是典型處於高速公路之中的小撮綠化區域。幾根古典羅馬風格的石柱,以半月形的橫樑連住,排列在草坪的最邊緣,放置著幾隻銀色小鳥造型的藝術品,當中直立著一個白色的牌,不過因為霧裡看花的關係,不清楚上面寫著甚麼,應該是典型的「歡迎來到Y市!」觀光廣告辭。
駛近圓形草坪的時候,我不自主的倒抽一口涼氣,驚恐得瞪大眼睛。那個廣告牌的首四個字的確是預料之中的「歡迎來到」,可是後面的字卻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十幾個褐紅色的手掌印,血跡斑斑、錯錯疊疊的佔滿了半個牌。
如果單純是人為的惡作劇,那麼應該尚能看到血手印後面的字,但那幾個字似乎從一開始就壓根兒沒有存在過,彷彿是在跟我說:「歡迎來到這個充滿著血腥的國度」。
「司機,這裡到底是甚麼地方?」毛骨悚然的我,無法好好控制情緒,幾乎用上吼出來的語氣。大叔的身軀微微一震,還是沒有回應。
以這種聲量,沒可能聽不到,更何況他沒有開住收音機或者音響器材。我只好在搖搖晃晃的車廂裡,扶著一條又一條鐵柱前進,濕漉漉的汗水在手掌中滲透而出,慌張之際,已分不出是冰冷還是溫熱。
雖然繞著好幾個彎,不過也只有這麼一條路,沒有別的分叉路徑。接下來駛下斜坡,竟然已經回到起初上車的位置,遠遠可以看春霧裡的破爛醫院以及自隧道裡散發的昏橘色彩。
這條公路竟然是一個圓圈?由始至終根本只是在無止境地兜圈?充滿惡意的環境頑劣地衝擊著腦裡的思考,我失去全身的力氣,雙腳一軟,跌坐在車廂的膠地板,歇斯底里的厲聲喝道:「停車!立即給我停下來,我要在醫院外面下車,不要再留在這裡!」
行駛的速度卻是變得更快,醫院的孤寂風景迅速在玻璃窗前略過,轉眼間衝入隧道。聽到一陣鬼魅似的洛洛怪笑,我沿著聲音的來源望去,司機大叔正轉過頭凝視著我───血淋淋的視覺衝擊、意料之外的狀況,讓我禁不住提高聲調,掩住嘴巴尖叫:「啊啊啊啊啊!」
他那白色的短袖汗衫已經染成一團紅紅褐褐的血液,殘舊的血跡混著新的鮮紅,兩條手臂彷彿是被強行撕開一層表皮似的,血肉模糊,依稀瞧到筋骨裡,似乎有甚麼東西正在蠢蠢欲動。細細一看,竟然是深紅色的幼蟲在活活噬咬他身體的肉!
幾塊零星吊住的肉塊、頭頂的肉連住毛髮,一片一片開始往下掉,司機大叔卻是咧嘴而笑,缺掉半邊臉頰,露出了紅紅的牙齦。
「逃走」,這兩個鮮明突出的詞彙在心底裡浮現,是單純的恐懼所驅使下得出的求生本能,事實上並沒有全然理解到發生在眼前的異變。
我雙腿躬起,死命往後爬走。害怕歸害怕,雖然心裡絕對難以鎮定下來,但思維並沒有因此停止,腦裡有了主意,如今只剩下最後一條可行的逃亡路線了。我慌忙掐住兩旁座位的軟墊,好不容易的站穩腳,然後奮力往車廂後面奔去。
安全門的玻璃窗裡,森林的清冷風景正震震盪盪的飄遠,飛快地瞄了瞄貼在下方的緊急出口相關指引,我按著當中的步驟打開了那道白色的蓋板,裡頭露出了銀閃閃的方形鐵把手,往內一拉,感覺到扣住的零件已經鬆開,然後粗暴地將門一腳踹開。
輕盈的安全門隨著公車的行駛而搖擺不定,馬路的粗糙地面與白色的長線急匆匆的往前飛走,終究是害怕,回頭望望尚在司機座位的爛肉怪物,我抿緊嘴唇,吞下口水,微微瞇起眼睛,強逼自己鼓起勇氣往外一跳!
「呯」的一聲,彷彿是有隻肉眼無法看見的手,把安全門惡狠狠的關上了,半空中的我一下子被鐵門撞回車廂裡,滾了足足好幾個圈,摔得手手腳腳稀巴爛,流血的、脫皮的……才得以止住那股強勁的力度。
「走不了……走不了,誰都走不了!」司機大叔瘋狂地朝天怒喊,身上沒剩餘多少的肉塊繼續往下掉,露出一排排往內彎的肋骨,飢不擇食的暗紅色怪蟲也許是啃不夠,一條一條從他的森白色骨架之間鑽出來,猶似濃郁黏稠的血漿,斷斷續續的流向地下。牠們看起來好像有層硬硬的外殼和爪子,正在車廂的走廊朝我的方向慢慢蠕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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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