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烈日頂頭還是細雨環身，等閒之時我總會帶著一本書、一壺茶、埋首在菜園裏。將視覺放眼在這花花草草之中，心中方有畫。將煩躁投入詞句中，亂緒方能條條成詩。喝一口濃茶，入喉之後待苦盡甘來，享受片刻的清心寡慾。

雨一連下了好幾天，沉悶的氣壓像垂掛在陽台的衣物讓人濕黏又昏沉，雖然住在80坪的屋內也覺得困在牙線盒裏。為了掃除這份陰霾，我決定出門去!

上帝若要用欲擒故縱的手法拿捏妳的情緒時，除了臣服還真有點啼笑皆非。穿上雨鞋、戴上斗笠才走到心愛的菜園，風雨俱歇！讓我有股被老天爺疼惜的悸動。

我所自稱那個『我的菜園』並非我的資產，那是個離住所沒幾步路的空地。因為地主產權不清，荒蕪多年。在徵得同意使用之後我向幾位阿公、阿婆學種菜，幾年下來頗有成效。

跟老人家相處，他們並非全是智慧的代表，卻絕對是經驗的累積者。他們有的固執於我拔草非得要除根、有的像孩童般誇我種的蔬果瘦弱的可愛。跟他們一起交換種菜的心得真是快樂。

放眼望去，我的菜園果然也被這場雨折磨得不成形!『它們』嫩莖虛弱的趴在田床上呻吟，葉片浸在水裏上下掙扎。蟲兒好似盪鞦韆，攀著殘葉欲墜不落的引誘著樹上的小鳥。

趕緊將每棵傾斜的株枝扶正，蹲下去扶辣椒時，它那小小的白花像掛在寺廟的銅鐘在我鼻尖晃動，搔得我發癢作笑。當靠近粉嫩的九層塔就能聞到讓人醒腦的香味。剛從泥土裏鑽出的空心菜頂著兩片嫩葉，讓人回想起童年把玩的『竹蜻蜓』。

 整個下午的整理，著實讓人酸了腰背。但！看著它們又筆直的挺身，原先的酸楚一掃而空。對著它們笑，它們也笑！對著它們說話，它們也搖身回應！我想；宇宙萬物，若用心靈相通都能感受到彼此。就好比此時我知道那個老人又在我背後凝視著我的一舉一動，一年下來；只要我出現就能從遠處看到他坐著輪椅，隔著透明的落地窗從我身上取得一份『轉移』的幸福。

幾年前；我還能站在菜園上埋怨那條四十米路寬的大道太吵，害得我聽不到蟬鳴鳥語!如今臨道土地讓建設公司買了蓋高樓。我的菜園被樓層圍成一個『凹』字型。雖然現在耳邊少了車嚷聲、心中卻多了一股『老人的悲情』。

能買得起一坪十七萬房價的人一定不缺錢，偶爾會看見一名外勞女傭站在他身旁讓我肯定這老人必能飽食暖衣。他要的是能像我周圍那些赤腳、扛著鋤頭的阿公、阿婆們一般靈活運作四肢，或許他奢求的只是能『走出戶外』!

我耕作的土地離那老人最近，起初我能不經意的面對他做我自己的事。後來漸漸感受他那羨慕中夾帶憂怨的心情時，我就經常背對他。並非我瞧不起傷殘的老人，而是我無法時時正面去承受這種『窗內與窗外的悲歡』，他那頭是風中殘燭，我這邊卻是飛蝶舞花。

我想；唯一能幫他的就是將這菜園種植的綠意盎然，讓他看了能開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