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看神鬼戰士的時候,看到的是厲害的格鬥士,或是雄偉的競技場,我則是在電影院從頭笑到尾(這點我對於不幸坐我旁邊的人感到非常抱歉。)
從麥西穆斯使用騎兵戰術包抄哥德人我就開始笑(這點可以留待另一篇文章討論),奧理略要麥西穆斯接位皇帝--還要他重回共和,哈!--時笑的開懷,在浮斯提娜要羅馬軍人向麥西穆斯致敬是更是無法控制,拜託,這是什麼好萊塢關點<羅馬史詩>?
電影情節是虛構的,對羅馬史有些許了解的人,應該都知道,羅馬沒有回到共和,自奧古斯都後,羅馬重未進行任何回到共和制的嘗試,一次都沒有,所以問題應該是:為何羅馬無法重回共和?
這聽起來有點大哉問的問題,其實建立在我們對『君權神授』這個中世紀概念影響太深,加上好萊塢電影過於簡化羅馬政治觀點所造成的錯誤印象,要羅馬重回共和,並不是想像把國王趕跑,重回到共和統治這麼的簡單,真正的問題是,我們所謂的羅馬帝國其實不曾擁有真正的共和,也不曾擁有真正的帝制。羅馬人趕跑過國王,那是西元前六世紀的事,貴族取得了統治權,他們組織了元老院, 元老院議員是終身職,背後被幾個貴族家族掌握,並由元老院推選兩名執政官執行對羅馬的統治權。
然而這只能算寡頭統治,稱不上共和政治,這引起了羅馬人民(羅馬城內擁有自由身份的人民)的長期抗爭,他們召開平民會議,任命自己的官員(保民官,或譯護民官),當統治權壓迫太深時,他們就大規模撤離羅馬城,製造元老院的壓力,終於在西元前二七八年,公民獲得了勝利,他們全面進入國家體系,可以參選進入元老院,保民官的安全不受侵犯,他可以自己公佈法律,推翻元老院的決議,還可以否決另一名保民官同僚的提議,這種雙重體制也不是民主政治。
此時羅馬開始由城巿國家的規模向外擴張,元老院轉變為戰爭最高會議,因為一般人民無法迅速行動掌控戰事,元老院也利用這優勢獨攬了統治權,隨著戰爭的勝利,元老院的威望及統治正當性也大幅提升,此時元老院的統治權力已經完全凌駕在公民之上,但對外戰爭也引發了羅馬政體的第一個問題,羅馬必須在各統治區及戰區派駐執政官,因為執政官的選舉仍然維持一年一任,但戰爭卻是沒有時間表可依尋的,前線指揮官也不可能回到羅馬進行選舉,所以元老院除了原有的執政官外,會賦予前線統帥多年期的<資深執政官>頭銜,這個看起來臨時性的作法最後卻埋下了軍人干預政治的毒瘤。
歷史學家公認的羅馬帝國建立者是西庇阿(西庇阿-阿非利加斯,Publius Cornelius Scipio Africanus Major,約西元前236~前184/183年),他在查瑪會戰擊敗漢尼拔,使羅馬擺脫了與迦太基人的對抗,成為地中海的主人,雖然當時羅馬只擁有義大利、西西里及西班牙,但帝國已正式走上擴張的道路。但與漢尼拔的長期戰爭帶來了嚴重的後果,法律禁止元老院議員從商(當然私下當個祕密合夥人者不在少數),騎士階級得以興起,騎士最原指擁有馬匹,在軍團徵集時需服騎兵役的人,在軍團職業化之後,銳變成為商業人士,他們掌握了軍火及奴隸巿場,也因為羅馬沒有稅收機構,通常都是由騎士承包,為了支付龐大的權利金,使得騎士階級連合成為財閥,他們的影響力很快的就進入了政治圈。
在此時義大利的農業體系發生了嚴重的問題,來自埃及和西西里島的麥類輸入,義大利的農民必須改種橄欖及葡萄,這需要大量的資金,也因為勝利與征服帶來了大量的財富與奴隸,人力資源不虞匱乏,反而使得自由農民無法生存,因為他們沒有能力取得貸款與奴隸,這兩者都被騎士壟斷。結果是大量的土地被騎士強取豪奪,越來越多的自由農民不是放棄自己的自由身份成為農奴,不然就是進入羅馬,成為賤民,蒙森--英國最著名羅馬史學家--認為:毫無疑問,羅馬資本家對義大利百性的活力和人口所造成的傷害,不遜於哈米爾卡和漢尼拔。
革命時期就此展開,在西庇阿的外甥提比留與蓋亞斯領導下,他們試圖通過法令,重新分配土地給農民,但最後元老院在騎士的支持下獲得了勝利,提比留與蓋亞斯先後被殺,這是一場空洞的勝利,元老院與騎士在往後的政治鬥爭中變成了對手,還時常是敵人,因為賄賂比土地改革更有效,使得騎士與元老院大量的賄賂賤民取得公職,但沒有軍人--政治的最終力量--的支持,沒有任何一股勢力可以形成穩定的政府。
在農業經濟時代,元老院是統治機構,軍隊的組成是農民,但當農業體系崩解後,羅馬無法再以傳統徵集的方法召集軍團,因為沒有土地的人民及奴隸不用當兵,所以金錢成了替代的誘因,馬略在西元前一0七年奉元老院之命指揮努米比亞戰爭時,他徹底改革徵兵制,將原先以階級區分的兵團組織,改由年齡區分,召募士兵的來源不再限於擁有土地的農民,這解決了當時兵團人力不足的問題,但後果就是兵團私有化,軍團只對召募他們的將領效忠,或者應該說,對於將領給予的金錢及允諾的戰利品效忠。將領成為政治人物,軍團就他的附屬品,他指揮的地區就是國家中的國家。
總括起來,羅馬的政治基礎一個基本性的問題:軍權。當羅馬發展成為一個實質上的帝國時,各地的執政官必須擁有軍隊才能對抗敵人,佔領領土,軍團士兵由將領召募而來,實際上是將領的私產,羅馬城的治安可能由當地的執政官負責,但元老院卻未掌握任何實質武力可因應內部的變局。
也因為元老院與騎士合力達成的無政府狀態,加上元老院的聲名掃地,使得軍人統治--軍事力量的直接統治,而不是建立在軍事力量之上的政府--得以成形,換言之,基石成了上層結構,共和從此時走向了獨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