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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終點的旅程:徐超斌醫師演講逐字稿(上)
2013/04/18 10:09:56瀏覽2471|回應0|推薦4
台東達仁鄉衛生所主任徐超斌
為生命點燈 台灣記者協會專題演講的逐字稿(上)

演講時間2012.04.08、完稿時間2013.04.02

文稿整理:周富美

1977年,背負鄉親的期待,我離開部落遠赴都市求學,從台東市、高雄市的國民中小學一路讀到台北醫學院。 1986年6月,我進入台南奇美醫院急診室,正式展開習醫的生涯,2000年,短短三年之間,便升任主治醫師,2002年六月,回應家鄉夢中的呼喚,我決定踏上回鄉之路,開啟偏鄉服務的旅程。

2006年九月十九日凌晨一點鐘,因為超時過量的工作,正值壯年的我終於在急救站頹然倒下,從此失去身體左半側的運動功能。 回首過往,我在三十九歲那年正值人生最巔峰的時期突然病倒,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是無比沉重的打擊,然而更深一層的含意是:從小到大我所做的一切努力,正是為倒下那一刻而準備。 對我來說,回家的路是一條漫長而遙遠的路途,而通往愛的道路,則是一條沒有終點的旅程。

從醫的初衷

1967年,我出生在台東偏遠山區的原住民部落,在那個年代,後山地區的醫生極度缺乏,沒有現代醫療的照護,部落族人生病時大多還仰賴傳統的巫醫,童年時代,外婆就是部落非常有名的巫師,小時候外婆還帶著我一起外出服務,我親眼看到許多原本奄奄一息的病人,在經過外婆的作法後,神奇般地好轉起來,當時小小的心靈深受震撼,對傳統醫學的療效非常好奇,也對生命的奧秘充滿尊敬,於是悄悄瞞下未來行醫的種子。

1974年,那時候我七歲,我的二妹因為感染痲疹併發肺炎,感冒發燒到第五天,家人感到不對勁,送醫不及而早逝,只在人間停留了短短四年,當時父親因為悲傷過度,每天晚上喝醉酒之後,帶著我們姊弟三個人到二妹墳墓前,叫我們陪妹妹過夜,一到墓地,爸爸立刻跪在墳前泣訴:「對不起啊!女兒,是爸爸耽誤了妳,醫院太遠了!」

偏遠地區的醫療匱乏,讓我有感而發,於是當時年僅七歲的我,對著黑夜發誓,「將來我一定要當醫生,就不會有人在送醫途中枉死了。」

由於我爸爸是孤兒,小時候我的童年一直都在故鄉土坂村與外公、外婆一起長大,和絕大多數山裡的小孩一樣,記憶中的童年生活都是在鄉野田間奔跑,在森林河岸邊歡笑,唯一不同的是我們家有非常重視教育的雙親,我爸爸是國小老師,除此之外,家裡還有疼愛我的外公外婆,晚上外婆常會床邊跟我們說一些山裡的神話故事,同時詳細解說故事內容所蘊含的寓意,外公更常在日常生活中教導我正面思考跟謙卑自省的能力,造就了我日後獨樹一幟的人格特質。

成長之路

七歲入學那一年,我的啟蒙老師看到我和其他同學的落差很大,一年級下學期時,刻意把我提早拉到二年級上課,但脫離原本的班級上課,讓我深感不自在也無法適應,一週之後才再讓我重回原班上課。當年在山區的學校就讀,功課好似乎就是萬能,舉凡朗讀、作文、演講、畫畫、寫生等的校外觀察,都是由我代校出征。

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學校來了一位四川籍的外省老師擔任班導,他不但體格壯碩,教學也相當嚴厲,學生成績或品德稍有不如他意,輕則小板鞭打,重則大板伺候,所以全班同學都對他畏懼萬分。有一天早自習的時候,老師經過我的身旁對我說:「你等一下到外面等我。」當時我聽了頭皮發麻,參加升旗典禮時,校長宣佈:本「笑」(校)徐超斌同學參加校外寫生比賽,榮獲全省佳作獎,當天之後,老師對我大加讚賞,看著他露出難得的笑容,我終於鼓起勇氣詢問一直隱藏在我心中的疑惑。

「老師,你在上課中不斷告訴我們,我們是炎黃子孫,發源自黃河流域,但我的外婆對我說,我們的祖先來自大武山,是太陽產下的蛋,在陶甕中由百步蛇孵育,黃帝是誰我不知道,長江黃河的水我更從未飲過,所以我不認同你的說法,我們根本不是龍的傳人,因為我們是太陽之子!」

田老師傻在當場,久久吐不出半句話,當時那一刻我至今記憶猶新,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勇敢地推翻威權教育。 在部落的小學成長,我不但功課年年拿第一名,卻又相當調皮愛玩,一直很難靜下心來讀書,每學期成績單上老師的評語永遠都是「聰明活潑,不愛讀書」,父親看到偏遠學校讀書風氣不盛,怕我日後競爭力不足,於是在我國小五年級的時候,把我轉到台東市的國小就讀。

剛離開家的時候,我出現嚴重適應不良的情況,不但成績跟不上,身旁的小朋友也因為我的輪廓及深色的皮膚直喊我:「番仔因仔」雖然當時我不知那是什麼意思,卻聽得出語氣中的鄙夷之意。 所幸我一向好勝不服輸,適應能力又很強,一段時間之後,我漸漸習慣周遭人的異樣眼光,而隨著功課逐漸趕上,身旁的人也開始對我另眼相看,畢業那一年,我得了全年級的智育獎,從此我對自己與生俱來的黑皮膚不再感到自卑,反而絕得既驕傲又自負。

國小畢業之後,我升上台東市的新生國中就讀,從那時候起,我自己在外租屋生活,自己打理三餐,自己洗衣,自我督促念書,在外面被遭逢挫折的時候,回到家沒有親人可以訴苦,只能暗中惕勵自己,自我療傷。所幸在青春期的叛逆時期,我從未悲傷自憐、自暴自棄,那時候我迷上打電動玩具,經常在月中就把生活費花光,剩餘的日子,就每天只吃晚餐,當時住的巷口有一家滷肉飯,每天晚上就是吃一碗滷肉飯配一碗清湯,就這樣打發了。

國一暑假我準備返鄉度過漫長的假期,學校突然決定要暑期輔導,匆促間找不到租屋地點,父親臨時在市區找了間舊旅社,以每日五十元的代價商借防空洞給我暫住,而我度過了兩個月此生永難忘懷的「防空洞生涯」。

國二的時候,我繼續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當年學校沒有提供營養午餐,我因阮囊羞澀,每到午餐時間,為了遠離飯菜香,我總是走到操場繞圈子,腦海中盡量想著其他的事,已轉移腹中的飢餓,直到午休的鈴聲響起才回到教室。

過完國二,父親又有感於東部學校的競爭力遠不如西部,又把我轉到高雄左營國中,那時身邊的同學朋友個個都是滿口閩南話,我的形勢更加孤立了,「番仔因仔」、「黑人牙膏」的嘲弄聲不絕於耳,但我絲毫不為所動,心中只想著:「雖然我皮膚比你們黑,但長得卻比你們帥,功課方面也未必輸給你們!」果然不久之後,我就成了台上領獎的常客,畢業那年,我更獲得了教育局長獎。

一九八三年,我進入省立鳳山中學就讀,當年入學時,我是全校唯一的原住民學生,因為我是「萬『男』叢中一點『黑』」,外在的異樣眼光更加明顯,所幸雖然我喜歡自由自在讀書,從不受老師或課業的拘束,但功課一直名列前茅,我不但對自己更有自信,心態也更趨成熟,只是正值為賦新辭強說愁的年紀,我的內心就更加寂寞了。

那個時候,我每年只回鄉兩次,一次是過年,另一次是七月的收穫節,平時在外生活,因我特殊的身分,總被周圍的人歸於非我族類的奇特人物,沒想到回到故鄉,多數故舊因久未相處而產生隔閡,許多老同學國中畢業之後更早早就業,所以被當作是都市來的小孩,我反而成了他們的局外人,也被他們視為是異類而排拒在外,當時我只覺得自己是夾在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邊緣人」。

高三時,因選擇考試類組的緣故重新編班,我選了第三類組,一位在補教界非常有名的女老師負責交我們國文課程,因為每週見面的時間不多,對彼此都不太熟悉,有一天課堂上,可能她看我皮膚黝黑,問我故鄉住哪?我回答我來自台東,他繼續問我是不是山地人?我用力點頭,她話鋒一轉再問:「那你是要考體育系還是農學系?」我深感受辱,心中相當氣惱,於是回嗆:「不,我要考醫學院。」她聽了立刻當場哈哈大笑:「醫學院,那我開一間讓你念好了」。

於是我暗暗發誓:「我非要努力考上給妳看」證明我不是信口開河,隨便說說。

這件事我印象非常深刻,但那位老師的笑聲,非但沒有擊潰我的自信,反而激勵了我更用功讀書。因此事後回想這個情景,我不但不責怪埋怨她,我了解那是都市人對原住民刻板印象的直覺反應,我反而很感謝她,因她無心的一句戲謔言語,卻使我更加努力,才有現在的我。

頭一年我考上交大,原本我就喜愛自然科學,並沒有非進醫科不可的念頭,父母親卻強烈反對,部落鄉親也質疑我的選擇,於是入學三個月後決定重考醫學院,隔年順利考取北醫後,高二班導師特地來電恭賀我,除了表明她並不意外,還期許我將來一定要當一位好醫生,雖然事隔二十多年,我對他的面孔和笑容至今仍記憶猶新。

外公的叮嚀

你在社會上一定要放低身段,保持謙卑的心與人相處,然後千萬要記得兩件事:「當你稍有成就而沾沾自喜時,請你往前看,還有許多人走在你前頭,比你更好更優秀,這樣你就不會得意忘形;當你遭遇挫折而失去信心時,別忘了向後看,你會發現有很多人生活得比你更悲慘辛苦,這樣你才不會灰心喪志。」

我的外公只有小學四年級的學歷,卻可以講出這麼高深的人生哲學,所以我很崇拜我的外公。

謙卑的為人之道和始終堅強的自信心所培養出來的正向思考力與精準判斷力,正是我創造與眾不同人生最重要的基礎。

從醫之路

1987年10月,我走進台北醫學院的校園,在醫學院讀書時,我的功課並不突出,只能算是平平,但社團活動方面就大不相同了,由於個性活潑好動,天生帶動的能力和傳神的說笑話功力,以及彈得一手好吉他,讓我在各社團中迅速竄起,有一次我手上同時辦十個活動,每天晚上忙到凌晨三、四點才睡,我才突然問自己:「我到底在忙什麼?」大二時期,我已兼任數個社團的重要幹部,包括救國團,其後我又參加了一些跨校際的社團,那段時期的歷練,不但讓我在課業之餘能盡情發揮自己的專長,也因接觸了許多不同的人群,培養出人際關係的相處之道,拓展了更寬廣的生活視野,對未來的人生造成決定性的影響。

醫學院最重的課程莫過於大四的病理學,含學理課程和實驗室操作加起來九學分,而該學期全部的學科不過是十七學分,該科的指導教授是全校公認的殺手教授,每學期必當三分之一的人留校補修,同學們壓力之大可想而知,有一次上課我貪睡遲到,原想偷偷溜進後門教室,卻被教授活逮,他雙手插腰怒目而視:「為什麼這麼晚才來?」驚慌之下,隨意編了個理由:「因為我肚子痛」。教授半信半疑說:「待會進我辦公室」。

我心想:「這下糟了」。 忐忑不安走進教授的辦公室,帶上門後他居然幫我到了杯茶水,和顏悅色對我說:「你說肚子痛,我拿這兩顆胃藥你吃下去,看會不會好一些。」他頓了頓接著說:「理論上老師對學生應該一視同仁,不能有偏頗,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特別喜歡你,我知道你來自台東,將來你勢必要回鄉服務,所以一定要加倍努力,才不會辜負家鄉對你的期待。」

聽完這些話,我受寵若驚,想不到一個人見人怕的教授竟對我如此關心,而這番話也驀然把我打醒:我不能忘了當年那學醫的最初衷,當醫生不僅是為了賺錢餬口,更要幫助需要我的人。如果將來我只是個不學無術的蒙古大夫,對家鄉的醫療環境能有什麼幫助?當時我聽了滿懷感激與感動。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將醫師這個行業當成我的使命,而不僅僅是份工作而已,這使得我在未來的專業領域裡以最短的時間加倍成長,也漸漸讓我明白一個人專業成長的速度完全取決於工作的態度,而非念了多少書。

醫學院的教育教導我人體的解剖學結構與功能運轉的概念,以及致病的機轉,卻沒有機會告訴我如何正確看待生死和疾病的態度:醫院專科醫師的訓練賦予我疾病診斷與治療的知識和經驗,卻沒有教會我用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醫療環境裡的人際關係(包含醫護和醫病關係)。

當實習醫師時,因個性外向活潑,也很隨和好相處,因此與護理同仁的互動特別好,那段時間我不但從護士身上學到打針的技巧,更在這些白衣天使身上看到了貼近與關心病人的高尚情操。從此我的行醫生涯裡,對身邊的南丁格爾們始終抱持尊敬和感謝的態度。

實習生涯中,影響我最深遠的老師是分別擔任醫學院及附設醫院的兩位院長。皮膚科的胡院長是留美專家,我在他身上看到一個身為名醫在面對醫學的浩瀚時謙卑的態度。至於婦產科的陳院長,我則從他那裡感受到了為病人奮戰到最後一刻的精神。

1997年6月,我進入台南奇美醫院急診室擔任住院醫師,正式展開了行醫之路,當年國內的急診醫師專科剛剛成立,因為是第一位急診住院醫師,雖然有幾位優秀的資深前輩指導,但因病患人數眾多,在龐大的工作負荷下,我的專業知識和技術絕大部分是直接面對病人的經驗下獲得,我始終相信病人其實是我最好的老師,我從他們身上得到的遠比我為他們付出的多更多。

由於生性外向活潑又親切隨和,很快地就與院內醫護人員,建立非常良好的互動關係,因為我從不認為當醫生比其他行業尊貴多少,相反地,對我而言,白袍穿在身上只是比別人多了一分責任與使命,如此而已!而對於病人我始終抱持著謙卑的學習態度,他們才是在背後推動我最終成為急診大醫師的真正導師! 醫療團隊 在奇美醫院急診室值班,由於病患太多,每天的工作步調快而忙碌不堪,每當護士在忙時,想要看報告,我自己去檢驗科看報告,甚至有時候看到護士忙不過來,我自己推病人去照X光或做超音波檢查,我總認為「當一個醫生幫病人推床去做檢查有什麼好丟臉嗎?」一方面是體諒護士的辛勞,另一方面可以去串門子,與其他醫師人員建立良好的互動。

當年在醫院時,我最自豪的並不是我快速精準判斷病情的本事,而是跟醫療團隊的互動關係一直非常好,我深深知道團隊必須合作,才能用最精準的診治,最快的速度將病人從死神手上搶救回來。 要治療病人,絕不是單靠醫生就能完成,護士及其他工作人員的協助,都對病患的生死有關鍵的影響,整個醫療團隊的通力合作才能將病患從死亡邊緣搶救回來,自古以來,護士始終是醫師的最佳幫手。

在現今社會上,當醫生比一般行業收入高,也有相當的社會地位,但是,如果世界上有一個行業值得我們所有醫生去尊敬及感謝,就是醫師身旁的護士。

醫病關係

我剛到台南時,閩南語只會聽不會說,由於接觸的病人幾乎講閩南語,於是我決心要克服語言的阻隔,一年過後,我已學得一口流利的閩南語,這讓我得以更接近病人,了解他們的病痛,病患也因此更信任我,我與病人間也跨越了膚色與種族的障礙,形成了特殊的依賴關係。 有一個夜晚,有一位中年男子看我皮膚黑,在我問診時插口問道:「醫生,你是哪裡人?」我回答:「我來自台東。」他接著問:「那你是原住民嗎?」我點點頭。

大概他未曾遇過原住民醫師,一直暗中注意我的一舉一動,後來我替一個主訴頭暈的老婦人看診時,為了觀察她站立的姿態穩定度,我手扶老太太下床站立,並將她的手放在我的肩膀支撐,以防跌倒,之後再將她扶回病床,蓋好棉被,對我而言,這只是稀鬆平常的簡單動作,但看在那位中年人的眼中,卻有完全不同的感受。

最後他離開時,對我豎起大拇指說:「醫生,你真的很棒!原住民,讚!」我愣在當場,久久不能言語,那一刻,我驀然體會:「原來醫生的一個小小舉動,會對病人造成那麼大的影響!」

病人永遠是醫生最好的老師,醫生和病人的互動,永久地改變了對方的生活,從事醫療的人,要懂得敬畏生命,尊重病人,不論自知與否,每個醫生都是一位哲學家,然而醫生的角色又像牧師或僧侶,不只要醫治病患的身體,也應該要同時照顧病患的心理和靈魂。

我再補充一下,現在的醫學只放在治療「疾病」上,而忘記注意了「人」。

醫學之父希波克拉提斯(又譯為:希波克拉底)說:「哪裡有對人類的愛,哪裡就有對醫學的愛。」我醫學院畢業到現在,都一直記得這一段話。

視病猶親

有一次一個從台南鄉下送來的老先生到院前死亡,經過急救後暫時恢復生命跡象,但我判斷病人因腦部缺氧過久,恐怕撐不過二十四小時,偏偏當時全院滿床,那時醫院規定加護病房加床的原則:一定要緊急開刀的病人或急性心肌梗塞的病患才能額外加床。問遍其他醫院只有一家高雄醫院有空床,但是找遍老先生的家屬只有找到一位農村農婦模樣的老阿嬤,沒有年輕家屬可以幫忙。

我看著老太太心想,或許她半個字都不認得,病人轉過去可能幾小時候又會心跳停止,到時候她又要找救護車把病人送回家,從高雄到台南急診,光辦理出院再入院,急診費用就要一千多塊,然後救護車從台南到高雄,是一萬兩千塊起跳。於是就有幾個問題浮現我腦海:

老太太有能力辦(入、出院)手續嗎?

她付得起救護車的錢嗎?

她認得從高雄回到家(台南)的路嗎?

看著老阿嬤驚慌失措的表情,於是暗自決定無論如何也要為了他們和加護病房醫學部的醫師周旋到底! 在電話那一頭,不論我怎麼動之以情,或是威脅利誘,對方都說「不行、不行」就是不收(住院),不斷以不符合加床原則的理由拒收病人,最後我氣不過對他說:「不要再跟我說什麼加床原則啦!我就是不忍心讓這位老太太為了這個救治無望的病人來回奔波,我開不了口說要把他轉到高雄去,你開得了口你自己下來對她說,你捫心自問,如果這是你自己的家屬,你收是不收?」聽到這句話,他才答應挪床。

所以要以同理心,設身處地為病人及家屬著想,一個病人死掉關我什麼事,病情嚴重會死就是會死,但是一定要想,如果他是你的親人你會怎麼做?

我們知道,每個醫院都有公關床,如果對方是VIP的話,我相信早就住進去了,我心裡想的是:「為什麼不能把每個病人都當作VIP呢?」 一個八十幾歲的老阿嬤跌倒,股骨頸骨折,我告訴家屬:「阿嬤年紀大了,手術不可能讓她恢復行走的能力,但至少可以讓病人坐起來吃喝拉撒,若不開刀則病人只能躺著生活,三個月後老人家可能會因為反覆的肺炎和泌尿道感染而死亡,當然,年齡這麼大開刀的風險也高,病人可能因為撐不過麻醉或手術的壓力而死在開刀房裡。」

十幾個家屬討論了半天,沒有人願意負責決定是否開刀,我看他們猶豫不決,找了幾個年輕的家屬,對他們說:「我知道馬上叫你們做決定很困難,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們,如果她是我阿嬤我會選擇讓她開刀。」 沒多久他們就立刻簽好手術同意書。當時我的感觸很深:一般民眾沒有醫學常識,面臨一些醫療狀況,他們也手足無措,不知道如何下決定,如果醫護人員能設身處地為他們著想,將心比心,多給他們一點建議或提醒,相信對病人的幫助會很大。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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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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