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鐘快指向數字十一，大家才紛紛回房休息，黃老師跟我說：「晚一點我帶幾位老師去你們那一間聊天。」

   「好啊，好啊！」我正想約同行的老師聚一聚。

    走出包廂經過大廳，眼前差不多二十位穿著紅色制服的領隊們，看樣子也像是剛剛開完檢討會，每位紅衣女孩收拾著資料準備上樓休息。

    正巧餘光掃到鵝黃燈光下的海賊，她正打開資料夾子，翻著一張張A4大小的名單資料，並在上面用筆註記畫圈。

    我走向前想跟她說一下話，在我視線前方的海賊，總讓人感覺到有一股親和力悄悄地在傳遞著。

   「妳們開會都在討論什麼內容啊？」我好奇這個行業的運作方式。

   「帶團經理大概跟我們講一下老師或學生對今天的行程或帶團方式有什麼特別的意見，再來就約略說一下明天行程中需要領隊注意的地方。」她一邊用筆寫東西，邊對我說。

   「所以妳們開會應該不至於太嚴肅吧？」我想起剛剛包廂長桌上的那一堆零食，好像跟她們開會的氣氛差很多。

   「其實，開這種會對我來說有點無聊，不如把時間交給領隊們去每個房間問問同學，看用餐或住宿方面有沒有什麼缺點，這樣反而還比較實際。」她關心的依舊是學生。

   「妳又不是第一次帶團，理當駕輕就熟了，開會講一些狗屁倒灶有的沒的，我也覺得沒必要。」

   「沒錯，出團前一天都已經開過行前會議了。」她一副「謝謝你支持我的想法」的表情。

    餘光裡，另一位領隊走過，看著我跟海賊聊天。

    是小野。

   「要不要一起聊聊啊？」我揮手示意打招呼。

    小野也坐了下來。

   「對了，之前聽妳說，妳有在國中代過課。」

   「沒想到你都還記得跟我們聊過的內容。好，那給你猜猜看我是教哪一科的？」小野也很有親和力。

   「國文吧。」我約略回憶了一下大家在月眉時的談天內容。

   「你怎麼知道一猜就中？」她一臉狐疑。

   「因為妳說妳印象裡的國文老師是：『講話常會用到四個字的成語，而且常擺出嚴肅的臉』，我覺得很貼切，我猜妳本身就是國文老師。」

   「而且……」我豎起食指，好像要發表偉大言論似的。

   「而且什麼？」她眨眨眼睛驚訝。

   「而且，妳不喜歡代課那所學校裡頭的其他國文老師穿著呆板，講話聒噪八股，談論的話題只有班級學生，什麼生活資訊都不懂的辦公室生態。」

    她嘴巴半啟。

   「妳一定跟那些國文老師不一樣，妳的個性比較活潑，走在時代的前端，偶爾還會追求一些時尚流行精品。」

    小野與海賊同時贊同地點頭。臉上掛著：『你好厲害喔，觀察入微』。

   「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我正經地看著小野。

   「那就是……」

   「妳的鞋帶掉了。」

   「喂，什麼爛梗。」我被海賊巴了一下肩膀。

   「好啦，不開玩笑，真的有件事要激勵妳一下。」

   「你是說，考老師這件事嗎？」小野也滿機靈的。

   「我當初也考了三年，才成為這個學校的正式教師。」

   「真的喔！我還以為你第一年就考上正式的。」

   「妳是不是第一年的六、七月正式的缺額都考得不順利，最後只好去代課？」

    小野若有所思，海賊則在旁邊看著學生名單。

   「過了一年後，妳沒有再考看看嗎？」

   「第一年考了十五間學校全掛，就灰心了，代課一年期滿後，我就轉行到旅行社了。」

   「我跟妳說我的經歷……」這次我真的嚴肅了。

   「我第一年考了十間學校，總算上了某間私立學校，待了一年之後我毅然決然不接聘書，等於沒工作了，那時候壓力大到連吃飯都想著考試，睡到一半還會驚醒。接下來的六月、七月就是如火如荼地一間間學校煎熬試煉，八月初，已報定沒考上就去代課的決心，總算、總算考上偏遠地區的正式老師。」我喝了水繼續說，小野咬著下唇聽得入神。

   「又辛苦地準備了一年，第三年，又考了四所學校，終於考回台北市的學校。」

   小野如雷貫耳的表情裡，知道我說的是『真人真事』，但海賊總以為我說的是『中國民間故事』。

   「小野，若妳對教學還是有熱誠，我可以幫妳引薦我們學校的國文老師（比如氣質絕佳的江老師），可以推薦妳一些關於筆試的書目，還有上台試教的技巧，若需要的話再跟我說吧！」

「成功總在最絕望的時候誕生！加油！」我還比了拉竿的手勢。

似乎她沉睡已久的戰鬥力終於被喚醒了。

   「我給妳手機號碼，到時候再聯絡。」

   「老師謝謝嘍，嗯，不好意思，我先回住宿房間。」小野先離開。

    一旁的海賊還是認真地低著頭，邊晃著筆桿邊專注在名單上。

   「喂，妳等我一下喔。」我的喂一聲，海賊茫然抬起頭。

    我走向旁邊的販賣機，咚咚兩聲，投了兩罐飲料。

   「嗯，給妳的。」我伸出拿著飲料的手。

   「真的嗎？」

    「看妳這麼認真，獎勵妳一下嘍。」

她正要抓過飲料時，我收手，她撲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