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2-05 03:16 聯合報 / 文／王如斯

 日前繽紛版刊登的「活該被罵」，令我想到自己從小就為「伸張狗權」所發生的「瘋功偉業」。

小時候我們家住在學校的教職員宿舍，家裡養隻小黑狗，叫花麗。隔壁是位從香港來的老師。那天他從香港返台，送我一包英國餅乾。五零年代舶來品是難得一見的奢華玩意兒，若只在自己家裡關起門來享用，沒拿出去炫，有如錦衣夜行。不過古早鄉下沒「炫」這個詞兒，咱們台語叫「點寶」。總之，我拿著餅乾、帶著花麗，跑到操場，神氣活現的坐在鞦韆上「點寶」，我一塊，花麗一塊，我再一塊，花麗也再一塊地吃起來。我的囂張行為果然被送禮的老師看到，他大叫：「那是英國餅乾啊！怎麼可以餵狗？」我的想法是，人可以吃，狗為什麼不行？見我沒理他，他驚慌失措地把我爸媽叫出來，我趕在爸媽出來前跟花麗通力合作把餅乾吃完，然後得意的笑，只是笑沒多久，少不得挨頓罵。

進入經濟起飛的七零年代後，國人開始瘋出國，日本之旅是大家的最愛。「把錢花光、為國爭光」向來是台灣旅客的最高宗旨，大至電鍋、小至磁石項鍊，爭先恐後進入許多家庭。我媽也義不容辭加入為國爭光行列，傳說中可以促進氣血循環、增進健康的磁石項鍊也擺在我家桌上。我選了兩條戴在家裡的病狗跟老狗的脖子上，我的想法一樣是，人可以戴，狗為什麼不行？何況狗主子的健康是狗奴才的幸福。當我拍手稱讚兩隻狗戴磁石項鍊好帥時，我終於知道我媽鐵青著一張臉的模樣何等恐怖！

時光太空梭把我帶到現代，大家開始重視毛小孩的權益，不過當毛孩的利益跟人相衝突時，該如何抉擇？毛孩阿弟成為我的家庭成員時，四個半月的牠看上我媽的搖椅。人可以坐搖椅，狗為什麼不行？我根深蒂固的想法再度被呼召出，於是把阿弟抱上搖椅。看著牠香甜入睡，還伸出一點點小舌頭，我立刻喜孜孜的叫我媽來觀賞阿弟的療癒睡姿。我媽淡淡地說：「你要把我的搖椅給狗？反正這個家現在是妳做主，凡事妳說了算。」我忽然想起我媽當年為了磁石項鍊鐵青著一張臉的威風對比眼前的老邁衰弱，我的內心一陣悵然，幾經掙扎，終於決定，再買一張搖椅，算是阿弟還我媽的，這樣就公平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