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香港作家馬吉不吝分享圖片。並祝格友中秋佳節快樂)

鄰居方奶奶九十多歲了，獨居多年，身子骨還算硬朗，偶爾請我幫她到附近健保藥局領藥。每到假日或逢年過節，方奶奶的六個子女都攜家帶眷回來，算算幾十口，把小屋子擠得滿滿的，這該是方奶奶最高興的時候。

 近年方奶奶的健康跟體能都快速下滑，住院一陣子，兒孫們人多好辦事，大家輪流照顧，一番手忙腳亂，方奶奶終於順利出院。但出院才是問題的開始，方奶奶的手腳不似往日俐落，沐浴，如廁，起身，都需要協助，吞嚥功能也退步，食物需打成濃稠狀，才不被嗆到。很明顯的，方奶奶已不能獨居，於是六個子女決定輪流回老家照顧老母親，以盡孝道，他們都覺得當年娘可以一人拉拔他們六個長大成人，如今他們六個要照顧一個娘有甚麼難的？ 乍聽之下很有道理，也孝行可嘉，

 漸漸的，問題浮現了，照顧工作機動而瑣碎，方奶奶最小的兒子都已經六十六歲，老老相顧加倍辛苦，攙扶、翻身、復健，都需要力氣跟技巧，於是有人閃了腰、有人扭了腿、有人拐了胳臂、有人摔一跤，孝道沒盡完備，反讓方奶奶操心。尤其讓方奶奶看在眼裡的是，大家為了照顧她都累壞了，人一累，情緒就不好，對被照顧者的要求難免不耐煩，所謂「久病床前無孝子」，其中隱藏的是照顧者跟被照顧者的痛苦與無奈，無論多深厚的感情，都禁不起體力跟精神的長期耗損。於是，偶遇見方奶奶的子女時，我開始聽見怨言，有的訴苦為了幫方奶奶翻身，一夜沒睡好，血壓都變高了，還有的互相埋怨對方沒把下一代教好，奶奶病了也不回來幫忙，只讓老人在這兒辛苦受累....原本要回報慈母恩，此刻卻變了調。

終於，一直沉默的方奶奶說了一句令六個兒女差點昏倒的話：「我要去住養老院，不然你們就給我請個外傭來。」孩子們還沒來得及跪求老娘不要讓他們揹負「大不孝」的罪名，方奶奶就先求子女們不要再為了孝順而自我犧牲，老人照顧老人，凡事親力親為，只會兩敗俱傷，她希望孩子們能繼續保有原有的生活品質，她能得到專人的照顧，這才是兩全其美，大家能回到以往和樂的日子，讓她不操心的安度晚年，那才是真正的孝順。

 近日我在公園見到方奶奶由外傭推著，一大群兒孫簇擁著她，大家正嘻嘻哈哈的跟外傭秀東南亞話：「撒挖底咖」(你好)、「打貓」(不要)，方奶奶笑得嘴巴都快咧到後腦勺了。看著這一大家子的喧鬧歡樂，我心想，我不像方奶奶有這麼多子女，而且孝道的觀念正在改變中，我得趁早把自己的老年生活規畫好，以免落得沒人管或拖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