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是一個獨立王國，有門也有窗。不能穿越的四面牆保護我神聖不准侵犯的國土，門口踏腳鞋墊就是海關關防所在。我是個老女人。我很久沒有出國。沒有錯就是你們想的那樣，孩子們離開這裡已經很久，但是還好我脾氣壞，因此我過得很滿意。他們從不來看我，我也從不打電話過去問問他們身體近況。偶爾，都是從我的醫生那裡聽到他們的消息，他常來為我注射比如感冒預防針或是幫我開高血壓藥丸處方什麼的。我的孩子也都在他那裡看診，吱吱喳喳話多到像嘴巴閉不起來的喜鵲，什麼都能說，有時連自己夫妻之間床笫私密都拿來說。

          每次來看診，沒完沒了。好像就等著我問他先生您要不要來杯茶或是白蘭地。我想他以為我有興趣聽聽孫子們的事情，老是跟我說他們現在多重了，多高了，可以直說到上個冬天他們的上呼吸道感染急性鼻咽炎。

         - 路易去滑雪摔斷了腳。

         - 哪個路易。

         - 克李斯豆腐的小兒子啊。

         - 好采我不認識他。

           他可不管我，繼續說故事。小傢伙差點死在壓雪車履帶之下，閃躲逃命結果撞上纜車。如今的孩子都是一個模樣，沒頭沒腦的小笨蛋。除去這些，他們的父母在這種年紀早就不知道幹過多少比這些還要超過的壞事，他們已算是父母眼中的乖寶寶了。有時候我遺憾，為什麼我沒有信教。我真希望我可以跪下來祈求上帝從天上丟下來一枚原子彈清理這座城市。當然我死定了，但是，能確定我的家人一個也逃不掉，是多麼的喜樂啊。

         - 妳女兒分娩過程簡直像在拍電影。

         - 我不知道她又懷孕了。

          她可能嫌自己不夠肥似的。從小時候我就幫她節食，為了感謝我，十五歲那年她超過了六十公斤，整張臉青春痘好像樹上玫瑰盛開朵朵。除非她想要在婚禮之前都保持處女童貞，不然她不該這麼幹。她真的有可能愛上一個喜歡跳蚤臭蟲的墮落男生，然後好多年之後她才找到現在這麼個四眼田雞，不到三十歲就禿成光頭的工程師。

         - 他們托我給妳帶來一張小孩相片。

         - 紅頭毛，看起來像根香蕉。

          我把相片塞回他的口袋，我跟醫生說他下回來的時候我比較喜歡聽聽他的前列腺圓圓大大好像一顆水晶球的事情，有次我一個朋友偶爾打電話來聊天跟我提到的。他有點尷尬急忙離開，連支票都忘記拿。碰！我想像，我在他身後重重摔上大門的聲音，像邊境警察發現某個國籍身分不明人士而擊發的一顆子彈飛，在他耳後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