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十幾天宅在家裡足不出戶，平時約隔兩三天下樓一趟到寇德里街上小酒吧裡喝杯咖啡，雜貨店裡買點食品日用。我孤僻，厭惡人類，人，我只要看上一眼就渾身不舒服。我連聽到人發出的聲音都感到痛苦，我的耳朵就像電梯的門自動關閉。我沒有電話，但是我讓電視和收音機開著。人可以笑，人可以痛苦難過，可以遭受攻擊轟炸，我不要置身其中，我不是電燈泡。家，我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見到我的孩子了。我的前妻，因為我按時寄出給她的支票使我能享有極為奢華的清靜。我的父母應該早已離世，但是因為從二十歲開始我就不再和他們聯繫，因此其實我也無法確定。剩下鄰居，在公寓裡走來走去，日以繼夜，把家具搬過來搬過去，彷彿要藉此向我說明他們的身體健康平安無事。

-          人們以為我在寫作。

   事實上，我什麼都沒幹。我打個盹兒，偶爾到陽台抽根煙兒，我泡澡，可不是在想事情，差得遠了，我只不過浸一回就爬起來，像是清洗沾了醬油的襯衫那樣。我望著鏡子中的自己，好像在看場什麼電影，只不過沒啥劇情，只有我的眼睛眨巴著，還有我露出牙齒時候的可怕笑容。有個晚上，我發現我白色的長長的鳥毛 ，再過不久就要冬天了。

-          我想起那首青絲成雪的詩句。嗯，至少我可以和雪有所牽帶關連。

   有時候我會去翻一個鐵箱子，因為我懶得帶到樓下丟在垃圾堆裡，我裡面留著許多陳年的信件，還有我少年時代自己沖洗的黑白照片。都是些街景，有人和人在交談，有貓，有狗，還有一系列過度曝光的某個女子裸照，是那時候的愛人。

-          如今，我只有性關係。

   對於一個六十三歲的男人來說我已經盡可能的表現得活龍猛虎。換句話說對於女人來說她們得有扮演護士或保母的心理準備。

   關上鐵箱子，我經常夾到我的手指頭。痛得我搖手得搖十分鐘，那痛，讓我忘記時間，每天的二十四小時就這樣子減少些許。我無所是事，卻又怕死，所以寧可賴著時間無止無盡，咀嚼那分分秒秒，吞吞吐吐，像是滿嘴剛熟滾燙的洋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