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奴仙。

法蘭西中部的一個小村莊。從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此地沒有再出現過任何值得一提的事件或人物。人們對此地依稀有個印象，已經相當稀少的居民之間忙著相互殘殺，雖然大多數居民看上去已經老到沒有使用任何武器的氣力。為了要在就木之前脫離此地的麻木不仁，為了打破如同靠停鐵軌盡頭老火車頭般停頓的光陰。家父擱淺在那晌大約十年。畢罕涅路的公寓他被趕了出去，之後他想起來年輕時的繼承，一間從未涉足的簡陋房產。如此他就找回去並且住下，花了兩年的時間重新粉刷。雖然只是個只有一層樓的屋子，不過他屬於那種四體不勤的人，手工方面的事情對於他來說，就像小狗想要玩雜耍拋球一樣困難。然後他重新搖起筆桿兒，開始寫作。根據他自己的說法，那是一本長篇小說，關於一個古怪荒謬，性格十足的作家的故事，是個跟他自己很相像的想像人物。

-       你啊等我過世之後就把那小說給扔了吧。

我什麼都不會幹。我要等著，很久很久，不去讀它。然後，我要把這小說藏在一個雜物櫃子裡。他原來是個小有名氣的作家。五十歲左右，差一點就能夠當選為法蘭西學院院士。失之交臂，之後他就逐漸被人遺忘。很長一段時間，他堅持，作品持續地每隔三年四年就寄出給各路編輯，到後來連被稍微翻一翻的機會都沒有。他總是試圖隱瞞葡萄很酸的滋味，他感覺懊惱羞辱。他用笑容掩飾自己的失望，只是他笑得實在有些超過太多。他的笑容像哭，因為笑得太用力以致於將淚珠從眼框擠落。他取出手帕拭淚，順便擤鼻涕，哈哈大笑總是讓他鼻塞。

-       進來進來，該當浮一大白。

雨，下得那麼自然而然，下得那麼肆無忌憚，彷彿就只能下在這個小村落裡似的，彷彿陽光沒有必要抗議些什麼。我的父親將我緊抱在他的雙臂之中，彷彿我是他在暴水洪流之中鬆手之前的最後一柱。乾杯，我們靠坐在咖啡色皮沙發椅上，我的童年在上面彈跳。他咳了咳，大概剛剛不小心吞了根肉骨頭。清好嗓，他開始說話。沉悶單調，自言自語的問著我的生活種種，接著自顧自的幫我回答。

-       阿爸，我睏了，三點了ㄋㄟ。

-       兔崽子。

他哈哈大笑。笑呵呵拿出一個說是從舊貨商那兒買來的要放在我的房間當裝飾品的難看木雕給我看。然後靠到我耳邊小聲悄悄說著。

-       我想好了等你離開然後我就來去自殺。

然後他自己做了個鬼臉表情，跟我小時候睡前他扮給我看的一模一樣。哭爸爸鬼臉。